几天前,隔壁家的媳妇生了个健康的大白胖子,昨天送了一大碗猪脚姜过来。同是昨天,住在我家前两三百米的叔婆因为回天乏术被医院强制出院,家旁边的亲戚都一同去她家里探望。除了我,身体长年不好,母亲怕我去了染上晦气,身体更差,也就不让我过去了。明明只有两三百米的距离,走路五分钟不到,我却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具体是什么病,问母亲也不知道,老人更加记不清。只知道几天前才突然得知,她从市区的一家医院强制出院,回到家中,她家人买了一台四千多的供氧机,而且不能吃饭,只能喝稀饭和蜂蜜水充饥。情况不容乐观,出院后第二天又因为喘不过气叫了救护车送去当地的医院。
今天凌晨四点多,惊觉外面下起雨,起身关窗。爬回床上没多久,听到母亲推后门而入,急匆匆地叫爷爷和父亲过去。我知道,她去世了。似乎冥冥之中有安排,明明平时我很少半夜起来关窗……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她过往的面容还是那么清晰。
她总是一丝不苟地盘起乌黑的头发,即使年过六旬,远看她还是没有一丝白发。在我不深的记忆里,我也没有进过她家。但总觉得她的家也是跟她外表一样整洁。跟她有关的记忆只有上小学和初中时,早上六七点骑自行车上学,经常会碰到他们夫妻俩,一前一后,在这条逼仄的小路上挺直腰干地向前走。他们的步伐很快,丝毫不逊色于健壮的年轻人,两个人的步伐配合得极好,总是叔婆在前,叔公在后,没有丝毫碰撞,似乎在他们之间有不可触碰的圣域。两个人默契无言,但还是觉得他们感情很深。他们会跟来往认识的人打招呼,闲聊几句,例如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他们身边时,冲他们大声喊一句早上好。叔婆总是反应很快,回一句:“乖,上学啦。”即使我没有回头去看她的脸,还是感觉到她话语中盈盈的笑意。我对她的印象也仅此而已,因为高中以后不在当地读书,这种场景已经很少见了,多数只有长假回家一个多月里在路上碰到一两次。但我还是觉得他们一直就在这条小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风雨不改。以至于现在想起那条小路来,也总会出现他们走路的身影。
人一旦出生,究竟会经历多少次别人的生老病死,穿插多少“不足挂齿”的小病,然后在不长的生命里慢慢变老,最后走向死亡?得知叔婆的事后,母亲在吃饭时感叹道:“做人真的变幻无常。”我无从得知说完这句话后的停顿包含多少无奈。
每个人在死亡面前都是胆小鬼,从我十二岁开始就想结束这无聊的一生,但由于没有经历大悲大痛或患有大病,没有勇气寻死才存活至今。作为这次死亡的旁观者,突然发觉只有死亡才令人束手无策。而生命中经历的大大小小的破事,其实都还有其他办法,并不是无能为力。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对错和输赢,只要活着就是对的,就是赢了,只有死亡才是错的,才是输了。人只要活着就是对命运最好的反抗,无论活得多么百无聊赖,罪大滔天,死后都能被原谅。坦然地接受生的事实,就像庄重的祭奠仪式一样肃然地吃好每一顿朴素的饭,充分感受没有病痛时身体的韵律,呼吸每一口洁净的空气……
逝者已矣,追犹不及。今无能披麻戴孝,仅作文以追思。祝一路走好,天堂没有病痛。
现在才知道,“祝身体健康”真的是一句最好的祝福。真希望祝福成真,愿世间再无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