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喜,恰逢周末,偕子归。于我是回家,于子是出门。
车出东南,说一路儿时的趣事。子兴趣渐浓,遗憾自己没能有这般的童年,想快快的去,看看风景,找找趣事的遗存。我近乡情怯,却怕实在的故土戳破了十多年来梦里的旖旎。
村里夏凉,潺潺清泉,四目苍翠,可惜很少在这个季节里回去。冬日很冷,雪天一地苍茫,白雪簇拥着冰渍发出刺咧咧的银光。即使在没雪的日子,黑黝黝如老农手臉般的山石及山石上直愣愣铁丝似的枯枝依旧寒气逼人。我们却总是在这个时节里回去,过年、会友、祭天、上坟,在冰天雪地看袅袅炊烟升起,做一年里最温暖的事。
秋日少回,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秋日的模样也就模糊的紧。说不出来只好故做玄虚,告子曰“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车过泉村,走大溪谷方向,五六里后小心上坡转弯,引擎的轰鸣还是惊扰了水库湖面上数对的白鹭匿没于从林,道道爪痕慢慢的蠕动着如微风轻抚的青丝飘向远处的崖岸。
一孔人工开凿地黑幽幽的隧道珊珊地迎面而来,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挂怀。遂告子曰: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山门。
是的,这孔隧道就是我的山门:打开了,我就是迎风的蒲公英,天南海北;关上了,我就是桃花源人,不论魏晋。“高峡出平湖,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孔父辈们手挖背扛的隧道就是飞架南北的桥。自此进山十五里,路边的一岩一树,一折一弯,一潭一瀑,发生在这条山路上的一点一滴都在我的心里,我的记忆里,我的血脉里,因为这是家里的物什,我如数家珍。
子说翠绿的湖像画一样很美,又问家在哪里?我说在画里,我们找找去。蜿蜒三两里,及上游,些许白墙黛瓦倒影其上,却并不与野鸦及雀鸟们争媚,用黄或者红色的画笔勾勒出的延绵的山恋保持着和湖面合适的距离,一条明静的河流从两山的溪谷里流过,发出潺潺的音。
河的尽头就是我的家,村子不大,依山或河的走向三三两两的坐落在秋收后的褐色的梯田边,被金黄色的玉米棒子一条条的串起来。深红的辣椒像鞭炮似的高高地挂着,鲜红如玉般透彻的柿子急忙甩掉厚而泛黄的叶,要一争高下,远山上的枝蔓也都跟着聒噪了起来,尽情的展示自己的美,像要留住这远方的来人似的。
儿子欢呼雀跃,说爸爸你说的没错,你的家确实是在画里,在色彩最多颜色最艳的水彩画里。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这里曾经于我是一幅幅妙曼的水墨,一笔笔神来的丹青或是大片大片的绿,冬夏里贫瘠的色彩一如我年少时贫瘠的颜料盒。今秋的景致竟格外绚烂多彩,是为欢迎我们的归来特意布置的吗?还是一直如此我却从未发现?我协子带女的回来了,也就无须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