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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微雨。
若芸站在窗边,细细密密的雨滴朦胧了窗玻璃,影影绰绰的树挂灯,一闪一闪。
雨夜,适合回忆。
若芸怎么也没想到,今生还能和他再次相遇。在住院部走廊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个人同时认出了彼此——“若芸”,“吴强”。
“你怎么在这里?”若芸先开口。
“我父亲肺炎,昨晚我陪护,中午我姐来换我回去补个觉,你这是?”
“哦,我刚去给我爸办理出院手续。吴叔在哪个房间,我去看看他吧。”
“不用了,这么多年没见,估计他也认不出你了。”吴强说,“你开车吗?没开车,我捎你一程。”
若芸知道吴强是在转移话题,赶忙说:“不用,不用,打车很方便的。那再见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与吴强的意外邂逅,让若芸失眠了。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记忆回到二十三年前的初夏。
若芸下班刚进家门,姐姐迎面问:“还记得以前的老邻居吴老师一家吗?”
“不记得了,咋啦?”
“我今天遇到吴敏了,她们搬家时,你还小,可能印象不深。吴敏想把他弟弟吴强介绍给你认识,你想不想见一面。”
“见呗,闲着也是闲着。”若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改天让她姐俩来咱家吃饭,老邻居了,多年没见,正好叙叙旧。”
“随你安排,我没意见。”若芸冲姐姐打个响指。
接下来的周六,家里来了四位客人,吴敏吴强还有他们的父母。这让若芸颇感意外。
吴强父母都是中学教师,这让若芸有种学生见老师的拘束感。
吴强穿的很正式,浅蓝色衬衫打同色横格纹领带,目测身高一米八,戴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相比之下,若芸穿得很休闲,一身短袖白色运动服。
电视里正在播放交响音乐会演奏。
若芸问吴强:“你喜欢听什么音乐?”
吴强瞥了一眼电视说:“我听不懂。”
若芸对吴强的回答有些失望。那段时间,她常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舒伯特的小夜曲,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最喜欢听钢琴曲少女的祈祷。
周六家宴以后,吴强去若芸的工厂等她下班。吴强是银行信贷员,不用坐班。若芸是工厂化验员,每天监测工厂排出的污水是否达到排放指标。工作不累,很清闲。
吴强每次见若芸都不空手。牛肉干,夹心饼干,烤鱼片等小零食不离手,这些都没有感动若芸,她对吴强始终不来电。
若芸觉得她和吴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懂她的浪漫。
“你还挑剔什么呀?吴强的条件多好,银行的工作多体面,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地方。再说,人家家庭条件也好,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知书达理的,将来在一起生活也不会为难你。咱家什么条件,你自己什么条件,哪一样能赶上人家!”
若芸懒得和姐姐理论,她不觉得自己条件差,不就是工人家庭出身的打工人嘛,她不在乎外在的条件,她要找一个懂自己,和自己是一个世界的人。
吴强不知道若芸的心思,依然每天乐呵呵等着若芸下班。若芸知道吴强是真心对她好,这让她难以开口说分手,她怕伤了吴强的心。
若芸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吴强摊牌。
机会来了。一天中午,若芸打了一壶开水,刚走到办公室门前,不等拉开门,同事一下从里面把推开,把若芸手里的暖水瓶撞落掉地。开水四溅,烫伤了若芸的右腿。
若芸对吴强说:“这段时间不要再见面了,烫伤的腿需要涂抹烫伤膏,不能穿裤子,不方便见面。”
两周后,若芸右腿烫伤已无大碍,约吴强周末在植物园见面。
若芸打定主意,是该和吴强说清楚的时候了。没有爱的感觉,就不要耽误彼此时间了。
周末的植物园,行人较多,有带孩子玩耍的年轻夫妇,有窃窃私语的情侣,还有打太极的老翁。
吴强依然穿着很正式,这次换了一身浅灰色衬衫,没系领带。若芸穿了一身蓝紫色碎花连衣裙,搭配白色高跟鞋。
植物园很大,若芸有意将吴强领到一僻静处,开口说:“我在家养伤这段时间,一直在纠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只是感情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可能咱俩缘分不到吧。”
吴强笑笑,很大度地说:“我早就猜到了,没关系,是我没有这个福分。”
多年以后再见到吴强,若芸很想对他说:“当年不是你没有福分,是我没有福分。”
初夏的味道有点苦涩,错过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