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董仲舒传》中有董仲舒的对策说:“春秋大一统,天地常通,古今之谊。”今师非道,人非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则为亡国一统,…臣愚以为,凡不在六艺之科中的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而《汉书·武帝纪》则将其概括为“废百家,废六经”,即所谓“废百家,独尊儒术”之源。
汉代统治者轰轰烈烈的尊孔崇儒之举,更多的是做表面文章而已,汲黯批评 汉武帝是“内多欲而外施仁义”,道出了这层奥秘。
从修辞学角度看,由董仲舒提出、班固命名的“罢黜百家”,作为“独尊儒术”的对立概念,具有相当的逻辑性。
一,些表述并不科学。
两汉“儒术”与百家同为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陋见,并受秦始皇统一思想独尊一家、灭百家的影响,夸大了两汉时期诸子百家和儒学矛盾的差异性,忽视了矛盾的统一性。
在秦汉时期,各种流派频繁地进行着相互渗透,通过这种渗透,汉代儒学与诸子学逐渐失去了先秦时期儒学的原貌和单纯面貌,儒、非儒派的区别也逐渐缩小。
现在汉代儒术既然注入了诸子学术的血液,诸子学又吸取了儒学的养料,又相互融合,那么汉武帝的“独尊儒术”也必然伴随着诸子百家之利,何来“罢黜”呢?
如果“罢黜”仅仅指先秦诸子学,实际上是不可能的,那么学术思想哪能一成不变?简言之,“罢黜百家”是不科学的。
二,不符合实际情况。
《汉书·武帝纪》中多据汉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丞相卫绢奏“所举贤良,或治申商、韩非、苏秦、张仪之言,乱政,皆请皆罢”,认为武帝采取了计问的考试形式,凡举贤良者,一律罢黜,只取儒者,岂非「罢黜百家」。
事实上,汉武帝考取士子的方式很多,上书也是其中的一种,如“学长短纵横术”中的主父偃,对阴阳家有研究的严安以及“以辩情能属文”的终军都是通过上书被武帝召用的。
他们都是诸子学者,和策问考试武帝挑选经书,让儒生作答不同的是,问计上书是由诸生自己选题与答题,然后上书御前,武帝看准时机,召见时不免还有疑问和回应。假如说应试成为儒生入仕之路,那么其它考试形式(考官、荐士、讲道等)则为诸子学者打开了仕进之门,“百家”怎能完全“罢黜”?
皇帝用诏选诸子百家的次数也不少,而且历朝历代都有。自元光五年(前130年)至元封五年(前106年),共六次。但召征儒生只有两次,不但次数少,历时也短得多,怎能说“罢黜百家”?
三,各派枢臣都是兼收并蓄,不会罢官。
汉武帝在位53年(公元前140年至前87年),共任命丞相、御史大夫、副枢臣29人。而只有2位是儒生,从枢臣人数比例来看,儒家只是一小部分。
既然武帝任用大多数非儒士为枢臣,又怎么能解释为“罢黜百家”呢?
四,博采众长的人才观不能“罢黜百家”。
为了建功立业,汉武帝思贤若渴,广求贤才。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求茂才异等诏书最能体现武帝的用人思想。
诏以事功求贤为起点——“盖有功劳,必有善举。”将功绩置于人才之上,表明武帝求贤的目的在于立业,而立业必须罗致卓异才。
诏书上说用人要有豁达大度,不拘小节,体现了武帝不拘小节,不以权势为先的任贤致治思想。
自治州郡吏民中,有不少出身贫寒,只要他们具备将相之才,或不辱外交使命,便可破格提拔重用,而不用问其为儒生。
而汉武帝虽然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按照董仲舒的建议去执行。
就像《史记·龟策》中说的,严今上(武帝)即位,广开学问,悉延百端之学,通一技之长,咸得自效,绝伦超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无所阿私”,总结出汉武帝对“百端之学”的宽容,并非罢黜。
董仲舒主张思想统一,他的贡献在于以孔子之名,以《春秋》之名,将战国以来诸子百家学说融为一体。
汉代儒学经过他的改造,已经不是先秦时期的原始儒学了。同理,汉武帝以尊儒为主,而以尊自己为本质,即尊皇。
实际上却是用儒家“尊君卑臣”理论来缘饰他的“法治”,儒学只不过是他“内法”的最好外衣而已。当时的儒家只能坐而论道,实际政务则操在法家手里。
但他统一了思想,有利于加强专制制度,有利于国家统一。
经过融合的汉代儒学显然同原始儒学不同。以义利观为例,原始儒学是把义与利对立起来的,孔孟重义轻利,就是重道德说教,轻物质利益,当然是不对的。
法家重视功利效用,墨家讲究物质生产,道家注重个人享受,他们都讲利。汉武帝把法、墨、道诸家的重利说,援入儒学之中,改变原始儒学的义利对立说为汉代儒学的义利统一说。
政治上的推恩令,经济上的算缗告缗、统一货币、盐铁官营、平准均输等无不如此。就是对边疆的开拓,武帝也以义利统一的思想作为指导,终于取得了抗击匈奴战争的胜利。
这些与耻言功利的原始儒学都是格格不入的。可见,汉武帝“独尊儒术”云云,仅是尊崇汉代儒学罢了。
观看汉武帝“不终于崇儒”的原因,还与其排挤窦太后势力,建立稳固统治有关。
任命赵缜为副相,是武帝不甘窦太后把持的一招,但最终失败,说明了窦太后的权力之大,连武帝都无可奈何。
直到五年后窦太后去世,忠于窦氏的朝臣们失去了靠山,武帝才得以“独尊儒术”。
这次皇室内部的争权运动,披上了学派争权的外衣;既然窦太后是通过以道黜儒来巩固自己的权力,那么汉武帝则是通过以儒黜道来巩固权力,在这里,政治利益比学术高。
所谓“独尊儒术”,就是找出中意之人,用之去取外家之力,一旦班师之事完成,学术之高低、流派之高低,都不那么热烈,这也是汉武帝“崇儒”在前几年显赫的原因。兹后大儒与诸子学相辅相成的苗头。
《独尊儒术》这首新歌当然不会一直唱下去,王夫之所称汉武帝“不终于崇儒”的道理也就在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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