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了航空学校,但没离开长春。航校的校部在长春,我们要先在这里学习四个月的航空理论,然后才能下训练团学习飞行。
到了分配好的宿舍,我打开行李铺床,听见一阵明显跑了调的歌声,随着脚步声飘进了屋。我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人,拿着个收音机走了进来,我以为是队干部,立正、敬礼,他还个礼:“我叫保XX,天津人,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原来也是个学员,比我们先到一会儿。这时我才看出他也穿战士装,人是挺爽朗,就是长得老了一点。我们房间一共住了四个人,除了我和小保外,还有湖南的小徐,辽宁的小李,预校时我和他们不在一个队。
到航校后的第一项任务是跳伞训练,一个星期的地面训练很累、很枯燥。实际上训练内容就是三个部分:一是离机动作,二是空中操纵,三是着陆动作。离机与着陆动作在地面训练是连在一起训的。我们排成一排,从两米高的跳台上,一个接一个地跟着教员的口令往沙坑里跳:“一、二、三、起跳,跟腿、并腿,着陆。”动作不复杂,在台上保持怀抱备份伞的姿势不变走三步,然后跳下去,平稳落地。动作要求准确规范,跳完后再站到排尾接着去跳。跳多了,并腿动作太猛,两只脚踝内侧都碰肿了,再跳时不敢并腿,着陆姿势不标准,就会挨批。好在练了两天,就开始练习空中操纵了。几个学员吊在大铁架子上,模拟空中情况,听教员“左侧滑”、“右侧滑”、“左转”、“右转”的口令,练习空中操纵伞带。操纵动作要求到位,有时一个动作保持好长时间,练得肌肉酸痛,想偷个懒都不行。
跳伞的这天天气很好,我们早早起床,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到了机场。到了机场后,首先是教员试跳,我们在下面看着,都有些激动和紧张。我们看载着教员的运五飞机起飞上升高度,渐渐远去,一会儿又飞回机场,到达机场上空时,从飞机上出来几个黑点,几秒钟后,依次绽开了五朵白色的伞花,慢慢地飘下来,几分钟后,都落在了“T”字布上。教员说天气很好,虽说有些风,但气流平稳,是个跳伞的好天气。我们学员开始跳伞了,我们班比较靠后,看到一批一批同学登上飞机,从飞机上跳下来,又有说有笑地抱着伞走回来,心里有些着急。快到我们班跳伞时,两个刚从飞机跳出学员的降落伞缠到了一起,下降速度明显比其他人要快不少。地面人非常紧张,指挥员用对空的喇叭大声喊,让他们分开。大约在离地面100米的高度上,两具伞分开了,最后都安全着陆了。这样,我们跳伞就暂时停了下来,了解一下两个学员的空中情况,可能是称体重的时候有误差,后跳的学员比先跳的学员重,开伞后下降速度快,学员发现两具伞接近又不会处理,造成了两具伞缠绕的特殊情况。好在两个学员在伞缠到一起以后,都比较沉着,一个托一个爬,很快分开了。问题清楚了,领导表扬了两个当事的学员,再次强调了注意事项,伞还接着跳。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让我们更加紧张了。我们班登上飞机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风明显比早晨大了许多。飞机一起飞,我的心就“砰砰”地跳,我看其他人也都是一样,面部表情都很严肃。反倒是平时非常严肃的教员,笑着大声和我们开着玩笑。飞机噪声大,加上我们紧张,也不知道教员和我们说些什么,做一下笑的表情表示了一下,表情僵硬。机舱里的灯亮了,教员严肃起来:“准备!”我们都站了起来,他再次检查了我们的伞具和挂勾。教员打开舱门,风一下吹了进来,这时信号灯的颜色变成了绿色,教员一声令下:“跳!”我们依次往下跳。我是最后一个跳的,在我前面的学员小杜走到了舱门口,又要往回退,教员手用力一推,同时上脚蹬了一下小杜的屁股,小杜一下就蹿出了机舱。看到这种情形,我也忘了按照地面练习的要求,快走几步到舱门口,一头就扎出了机舱。由于没按规定的姿势出机舱,人在空中毫无规则地翻滚。我紧抱着备份伞,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心里不忘默默地数着:“1、2、3......”突然,我觉得一顿,人就被拉直了,一下子静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巨大的伞衣已经完全张开,这时我坐在伞带上,象是静止了一样,一点也感觉不出在下降,我拉了拉操纵带,感觉操纵的力量并不大,比地面练习时轻许多,但延迟性特别大。我看到我下面有七八个象白色荷花一样的圆伞,在我前面跳出的学员离我不远,我大声喊了一下:“哎......!”,声音象是直接传走了,没有回音,但他应该是听到了,向我摆摆手。我往下面看,机场就在下面,“T”字布,塔台车和向上观察的人群也都看到了。我把伞转向“T”字布,准备象教员一样,落到“T”字布上。但不一会,我就过了“T”字布,我又把伞调转180度,感觉还是不错。随着高度的降低,我感到有些不大对劲,我怎么距离“T”字布越来越远啊,我才想起看一下风向标,原来我是在迎风下降。上飞机的时候风就不小了,现在风比较大,所以伞随风飘得比较快。我开始拉“向前”的操纵带,但晚了,已经无济于事。随着高度越来越低,感觉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明显,“T”字布越来越远,最后看不到了。我着陆时重心有些靠后,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风太大,我又被伞拖了十几米。等我解除拖拉站起来一看,我是降落位置最远的一个,已经到机场边。我把伞收起来,背着伞撵上离我最近的几个同学一起往回走。返回的路上大家在一起兴奋地谈着跳伞的感觉,与在飞机上的时候判若两人。
我们开的第一门课是《飞行原理》,教员姓刘,文质彬彬的样子,语速不快,语言逻辑性强,严谨。我喜欢教员的教学风格,学习很认真。上课认真听、认真记,课后用一定的时间消化课上的内容。有时,对一些理论问题还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记得在学习诱导阻力的时候,我问教员:“既然诱导阻力是由于机翼表面压力差使机翼下表面的空气向上翻卷,造成气流下洗而产生的,为什么不在飞机的翼尖加上一个挡板,阻止气流向上翻卷呢?”教员想了想说:“是个不错的想法,但你想飞机都诞生七八十年了,专家们估计早就想到了,我想应该是加翼尖挡板所能提高的飞行性能,抵不上增加了飞机重量对飞行性能影响的原因吧。”随后教员又补充了一句:“能想到这些真是不简单。”当十多年后,我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到翼尖小翼的时候,我都为我刚学《飞行原理》时的想法感到惊奇。《飞行原理》结业的时候,考试采用的是口试,每人现场抽一道题,准备十分钟。我抽到的是“放襟翼对俯仰平衡的影响”,答案都在脑子里,不需要准备,我利用5分钟时间理了一下思路,就到考试教员那里去应考了。考我的是冯教授,不多的头发都已经白了,人非常和蔼。我和教授面对面坐着,从放襟翼产生的附加力开始分析,一直讲到对初教六与歼教五飞机的不同影响。我讲完后,等着教授评价。教授对考试却没说什么,问我知道韩德彩和爱德华吧,我说知道。他说:“美国的双料王牌飞行员爱德华是个大学生,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一直以为爱德华和戴维斯一样是个参加过二战的老飞行员呢。他说:“不懂理论的飞行员是不可能有大出息的,空中拚剌刀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小伙子,努力学习吧。”听了冯教授一席让我惊讶的话,我开了眼界,我明白,我不知道的事还很多。我们陆续又开了《空中领航》、《空中射击》、《飞机构造》、《航空发动机》、《航空仪表》和《航空气象》等课程。我学得认真,把学习理论当成了一种乐趣,没有感到一丝的枯燥,成绩都很好。
航空理论学习结束了,我们来到了位于黑龙江双城的初教机训练团。到了训练团的当天晚上,比我们早下团两个月的同学小楼,在熄灯前来到我们班的房间。小楼是浙江人,比较善谈,他们刚刚放了单飞。我们躺在床上,都支起身子、瞪着眼睛听他讲。他靠在窗边上,从设备使用、起飞、航线建立,一直说到下滑着陆,讲了两个来小时,要不是我们中队长看我们房间都快十一点了还没熄灯,上来让我们熄灯,还不知讲到几点呢。他走了,我们都睡不着了。小楼说教员对学员要求都很严格,空中飞不好,教员就用驾驶杆打学员的腿,下飞机一看,腿都青了。我想,我的飞行教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天早饭,我们进了空勤灶,看到饭桌上摆着一大盘点心,有四碟小菜,每人前面放着两个碗、一双筷子和一小盘鸡蛋。餐台上还有面包、面条、稀饭、牛奶、咖啡和各式各样的咸菜。我们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让人充满食欲的食物,不知从何处下手。小保说:“我不是做梦吧,这是给我们吃的吗?”等着教员打完饭,我们学员才蜂拥而上,去抢面条......空勤灶的生活开始了。出了空勤灶,小保说:“就是为了这伙食,我也要飞出来”
大队把学员集合起来,把这一期的训练安排简单讲了讲,分了教学小组,就小组活动了。我见到了我的教员,他叫吕XX,是我们副中队长,浙江人,个子不高,瘦瘦的,高高的鼻梁,人很精神,讲起话来细声细语的,让人感到很亲切。我们分配了代号,我是128,教员说,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叫名字,只叫代号。开始不习惯,教员喊了好几遍代号都不知道是在叫自己。
地面准备时间比较长,也有些枯燥。从设备使用,到起落航线、特技飞行,内容很多,而且时间也安排的很紧。先集中上课,然后教学小组准备,教员进行讲解,个人复习,座舱实习,徒步演练,最后大、中队进行检查考试。我们正课时间听教员讲,在杆舵练习器上,教员手把手的教,不厌其烦地让我们体会操纵飞机的杆舵向量,让我们体会什么是迎杆,什么是松杆,什么是顶杆,什么是推杆。业余时间找已经单飞的同学,让他们讲怎样学习飞行,讲空中飞行时的注意事项,讲教员的的习惯等等,他们多少带有些卖弄的成分,但他们是过来人,讲什么我们都想听。我们还得加班加点地背记飞行数据,背记飞行程序,我们知道,在这上面是不能有一点差错的。
半个月的准备时间终于过去了,我们明天就要开始飞行了。下午指挥员下达任务完毕后,教员领着我进行飞行前准备,对于教员的提问,我对答如流。教员说:“先别得意,螺旋桨一转,忘掉一半。如果明天上了飞机,你能不出差错的话,就算你准备到位。”我相信自己,还是挺自信的。
晚上熄灯很早,我们有点兴奋,睡不着,好不容易刚刚入睡,起床哨就响了,我看了一下表,才两点半。起床后我们一个个蔫头耷拉脑,都没有精神,到了空勤灶,看着满桌子的食物也没有了食欲,教员们不到十分钟就都吃完了,我只喝了一杯咖啡,连平时最爱吃的鸡蛋都没吃就进场了,这时东方已经发白了。
下达完机前指示,天已经大亮。马上就要上飞机了,我有些激动,背好降落伞,深吸一口气向教员行礼,大声报告:“教员同志,128准备完毕,请示上飞机!”教员一笑:“以后和我就别这么正规了,上飞机吧。”我上了飞机,按照程序系好安全带,打开电门,无线电传来教员的声音:“128,准备好就报告。”说自己不紧张,但心跳还是有明显加速的感觉。我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按下无线电发射按钮:“128准备好。”指挥员下令:“128开车!”“128,明白。”我故意放慢讲话的速度,好显得自己镇定一些。我按照程序注油、发口令、蹬平舵、握刹车、推油门、开电门、打开磁电机......螺旋桨开始转动,飞机顺利启动。
当太阳开始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飞机已经滑到起飞线上了。这时的我完全放松下来,因为飞机是由教员操纵的。指挥员下令:“128起飞!”教员向前推油门、推变距杆,飞机开始向前滑动,越来越快,前轮抬起来了,飞机离陆了。我收起起落架,飞机在教员的操纵下上升高度,飞向空域。阳光照在仪表板上,我看着 蔚蓝色的天空和染着淡淡红晕的白云,日本电影《追捕》里杜丘开飞机逃跑时的曲调突然在脑海里飘出来,我不由的哼唱了起来:“啦—呀啦,啦呀啦啦呀啦—”,咦?我怎么从耳机里听到了自己的歌声,原来是教员按下了机内通话按钮,我一下子停了下来。教员说:“哈哈,唱得不错,怎么不唱了?你飞吧,飞机交给你了。”我飞?飞机一离地,就让我飞了?让我飞我就飞。这时的教员已经松开了杆舵,我开始操纵飞机,感觉与滑翔机的操纵相差不大,操纵杆舵的力量重了一些,但飞机的跟随性比滑翔机要好的多。这时的我已经没心思顾及蓝天白云了,只是全神贯注地保持状态。这时教员口令:“坡度30,左转90。”我向左压杆蹬舵,看风挡和天地线的关系位置,回杆回舵,带杆保持。“坡度大了。”教员说。我向右修正一下,“坡度小了。”我再向左修正,判断转到了90度方位,向右压杆蹬舵改出。“坡度45右转180。”“坡度30左上升转弯。”“坡度30右下滑转弯。”教员不断发出口令,我是手忙脚乱,40分钟时间过得很快,返航时间快到了的时候,教员接过飞机做了一套复杂特技动作,还是由我操纵飞机返航了,在教员的提示下,我看到了机场,由教员操纵飞机着陆。下了飞机,我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湿透了。我和教员一起回到了休息区。中队长看到我,显得非常惊呀:“128怎么紧张成这样?”教员哈哈一笑:“他说他不紧张。”教员让我拿了个风档,问我:“飞行中你是依据什么判断和保持状态?”我说:“风档和天地线的关系位置。”教员说:“一看就是飞过滑翔机的,但咱们这是飞机,是有仪表的,判断坡度有地平仪,判断方位有罗盘,判断升降基准还有速度表参考啊,空中飞行为什么不看?”我实话实说:“忘了。”教员笑了:“你不说是不紧张吗,下个架次你就自己飞吧。”教员又给我讲了讲注意力分配,就让我自己准备了。
第一次上飞机,自我感觉良好,觉得飞机不像别人说的那么难飞,虽然没觉得紧张,但把地面准备的重要内容给忘了,还是紧张了,这是个大问题,下次飞行一定不能再犯了。
学习飞行真正的开始了,体验几个架次的特技飞行后,就进入了起落航线的带飞训练。几天后,陆续有同学停飞离开了飞行大队,暂时到其它单位工作,留下的飞行学员处于起落航线攻关阶段。我的技术掌握很快,但是在着陆阶段遇到了难点。这一次连续起飞后,教员说:“如果你再拉平低,就别再连续了,回去反省反省。”这个起落四转弯后,对正跑道,我提醒自己,先卡好下滑点,调整好速度,随着高度降低判断拉开始时机,飞机准确在1米高度上拉平,着陆后,加油门连续起飞。教员说:“很好,就这么做!”转了一圈,我又做了一个好起落,就当我和教员都认为难点已经解决的时候,又拉平低了。“回去,回去,不连续了。”这回教员真生气了。本来应飞个8个起落,结果只飞了6个就滑回了。下了飞机教员理也不理我,就自己走了。我脱了降落伞,小跑几步跟上教员,请教员讲评,教员头也不回,也不吱声。正好有上飞机的学员路过,教员笑着和学员打招呼。我有些垂头丧气低着头,跟着教员往休息区走。这时我感到教员的目光正在看我,我抬头看教员,教员又昂着头往前走。到了休息区,教员和其他学员有说有笑,我站在教员的面前好半天,看教员不理我,自觉没趣,就拿个风档去徒步演练了。边练边琢磨,为什么这几天飞行一组起落总有一两个起落拉平低呢?为什么?是看地面的视线角度问题?还是看地面的视线距离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飞行中我感觉也够注意了,那为什么还总是隔三差五出现这样的问题呢?这时学员小徐过来说:“别练了,教员让你去吃加餐。”我没理他。不一会儿教员来了,端了一碗饺子:“吃吧,别飞不好,再饿坏了,吃完加餐再练。”教员亲自端来饺子,再说我也真有点饿了,一共就五个饺子,几口就吃完了。这时教员开始启发我分析拉平低的原因,从拉平条件的创造,到视线角度距离,一点点的分析,最后在教员的启发下,我找准了真正的原因:就是拉开始时的条件不好。有时是方向不好,有时是下滑线不好,修正偏差时影响了看地面,所以才出现拉平低的问题。问题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也就有了:拉开始前把条件创造好,一旦条件不好时,就提醒自己修正偏差的同时注意拉开始时机。此后,起落航线飞行自己已经得心应手了。
很快,单飞的日子来到了。我是我们这一期第一批第一个单飞的。当我第一次单独驾机离开地面时,兴奋的心情难以言表。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都让人感觉愉悦。人的心情高兴,心态也比较放松,气象条件又比较好,飞行中精力也比较集中,指挥员的指挥也比平时柔和了许多,一轮起落很快就飞完了,从指挥员指挥的语气就知道,所有单飞的学员都飞得不错,我们很兴奋,教员也很高兴。接下来,所有的学员都顺利放了单飞。应该说,单飞对于从事飞行事业的人来说,是一个标志,是一个里程碑。它标志着飞行事业开始从此正式起步。
起落航线单飞后,我们被调整到了另一个飞行大队,又重新分配了代号,我和小李分到一个教学小组,我的代号234,小李代号235。我们教员叫刘XX,山东人,标准的身材,天生给人一种亲和感。我们第一次小组活动时,刘教员和我们说:“你们已经跨出迈进飞行大门的第一步,飞行的大门也已经向你们打开了,真正的飞行道路会很长,也会很曲折,甚至会很艰难,希望你们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教员接着说:“教员的任务是把你们领进飞行这个大门,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飞行员,还是要靠你们自身的努力。”我想,我会继续努力,也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
我们开始特技飞行。盘旋、俯冲、跃升、急上升转弯、半滚倒转、斤斗、半斤斗翻转、横滚和螺旋,这是特技的全部动作。和起落航线飞行一样,我的入门非常快,但很不稳定。主要问题还是在简单特技的动作上。“简单特技不简单,复杂特技不复杂”,这是教员在进入特技前对我们说的,飞行中我们也体会到了。复杂特技的特点是飞机的空间姿态变化快,但基本上都是绕一个轴变化。而简单特技空间姿态变化不如复杂特技变化快,但多数是同时绕三个轴转动,这就给判断状态增加了难度。我的问题就是出在这里,飞机状态与轨迹概念还没有真正在头脑中建立起来,飞行过程中只是模仿教员的动作机械操纵,不是根据状态变化去主动操控飞机,所以当各种条件都与操纵动作吻合时,动作质量就好,不吻合时就做不好。无论什么事情,一旦你理解了这件事情的内涵,做起来就比较容易了,飞行也是一样,我的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特技飞行,空中领航也是训练的主要内容之一。在初飞时,中队长带我去一个不熟悉的空域,到空域以后,他先告诉我空域中心和边界的地标。当做完动作后,他再问我,我却说不出来了。下飞机后,中队长问我怎么回事,我说:“空域地标特征不明显,几个小村子在我看来样子都差不多。再就是跟你飞我还是有些紧张。”中队长说:“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没有准备好,根本不知道空域地标的相关位置。以后不要光找客观原因,要先找主观原因。”回头一想还真是这样,我认真把每个空域地标的相关位置和特征都重新默画了几遍,再飞行的时候,领航就不是问题了。
同组的小李平衡机能不好,飞特技时一做动作就呕吐。每天的计划都完成不了,就是勉强能飞2个架次,空中也做不了几个动作。质量上不去,教员很头痛,他也很着急。教员说必须加强锻炼,先解决身体上的问题,而且让我陪着。小李性格有点儿内向,不爱说话。教员让我陪着他练,我想也是有让我监督的意思。就这样,只要是运动,就可以看到我俩在一起,每天少不了的旋梯和滚轮,大都是他在转,我给他保护,打篮球的时候,我们俩一个场地,经常打全场,来来回回地在场上奔跑,有一回比分打到129平,都没分出胜负。我们俩人每天的运动量都要比别人大不少。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单飞前,他终于每天可以飞三个复杂特技了。次数上去了,质量也提高得很快。
很快就到了特技放单飞的日子。第一次单独驾机远离机场,我很兴奋,哼着《追捕》里的曲调飞进了空域。到了空域按照计划做完动作,还不忘在几个明显的地标上空盘旋几圈。下了飞机,跟教员汇报完空中飞行情况后,同学们在一起交流飞行体会,对飞行又都有了新的感受。简单特技单飞完后,就接着单飞复杂特技,有一次单飞下了飞机,教员问我动作完成怎么的时候,我说:“差不多都能打5分吧。”教员一笑:“半斤斗翻转方向差30度也能打5分?”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教员:“这怎么你也知道?”教员说:“从你一起飞我就用望远镜看着你,前面动作还可以,半斤斗翻转左边的还行,右边的方向差了30度。螺旋改出方向也不是非常正,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以为你单飞去了,我就在下面抽烟、喝水、看风景啊。”这是我没想到的,这么冷的天,风也不小,教员站在外面40分钟看自己的学员单飞,让我有了肃然起敬的感觉。
冬天来了,雪下得很大,机场是白皑皑的一片。雪经过碾压,滑行、起飞、着陆都在雪地上。冬天飞行有冬天的景致,洁白的大地,小的村庄已经看不清了,大一点也变小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那是铁路,能看见隐隐约约一条长长的带子,那是松花江。但飞起来却不是一件浪漫的事,飞机里只有暖风,天冷根本不好使,空中飞行特别是冻手,带毛皮手套也不管用,有时手冻僵了,着陆时根本握不了刹车。要是在滑行时,不小心滑到了雪坎上。那就麻烦了,飞机滑不动,就只好下来推飞机了。天冷的时候准备也是一件苦“差事”,之所以把准备当做“差事”,说明我们在飞行准备上已经不注重它的内容了,而是把准备当成了一种形式。天气最冷的时候,我们正在飞编队。演练的时候,教员胳膊下夹着一架长杆挑着的飞机模型,在前面走着,两个学员拿着风档,左右各一个跟在后面跑,冻得直哆嗦。
有一天飞行,气温降到了零下41度,飞行起飞的时候发动机总喘振,飞行员和机务人员也都受不了啦,只好收场了。回到宿舍后,大队组织踢足球,我们运动完回去一看,两个湖南的学员小徐和小楚都冻伤了,他们自己却没有一点儿感觉。小徐的鼻翼和小楚的耳垂比平常大了不少,呈半透明状。开始的时候两个人没当回事,后来都有些疼了,加上我们这些东北学员吓唬,两人又害怕得不得了,赶紧上了卫生队。从卫生队回来,小徐的鼻翼上涂了不少冻伤膏,显得更大更亮了,小楚的两个耳朵都包了纱布,成了学员们嘲笑的话题。
春节期间放了几天假,我们闲来无事,到了机场。看着机场白皑皑的一片,大发了一阵感慨:“好一派北国风光。”突然有人在雪地里发现了几只兔子,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兔子在雪里跑不快。”我们看着兔子一蹦一蹦的,的确是不怎么太快,就撒腿撵了起来。雪很深,差不多没膝,兔子跑不快,我们更是跑不快。结果是可想而知,前面的兔子跑着跑着没了,边上又出来一只,我们分散开围堵,可就是撵不上,精疲力尽,停下一看,满机场很多奔跑的兔子,我们一下子泄了气。
空勤灶的伙食很好,中午、晚上都是有荤有素的四个菜,米饭、馒头、面条是餐餐都有,包子、饺子每周也有两次,有时还加个炖棒骨或炖鱼头。不在四个菜之内。记得刚开始吃炖棒骨的时候,看着教员都不动,学员就先每人抢了个大骨头回来,等学员打完了,教员们才去,用筷子从大盆底往碗里拣肉,小保一边啃着骨头一边说:“姜还是老的辣。”虽说鸡蛋是天天早晨都吃,却总是吃不够,学员和教员都是一样,煮、煎、炒、摊,还是荷包蛋,怎么吃随你,但限量2个,我想这也是吃不够的原因之一吧。但面条吃不够却很难让人理解,早晨吃的时候,学员抢,教员也抢,新教员抢,老教员也抢,中午、晚上做那么一小盆,一眨眼的功夫就抢没了。也许飞行员能在“抢”面条的过程中寻找到一些说不出的乐趣吧。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的暖起来,飞行的进度也很快,我们开始进入夜间飞行训练。晴朗的夜空,繁星点点,一弯新月斜挂在天上,不时有亮着红绿航行灯的飞机飞过。地面上黄、白、红、绿、紫色的跑道标志灯,连成一串一串,三束雪亮的探照灯光,伴着飞机着陆。整个机场就是色彩斑斓的世界,非常漂亮。但第一次坐在飞机上,看到眼前这么多红红绿绿的灯光有些不知所措。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还好是带飞,开车后,教员操纵飞机,在滑进跑道过程中,讲解如何把一个个的灯连成线,才不至于滑错路线。飞机起飞后,能看到县城灯火阑珊,小村的灯光点点,远处的省城通亮一片,反到是机场处最暗,只能看到两条细细的跑道灯线。座舱内,荧光灯照射的仪表泛着荧光,倒也能看得真切,着陆时有探照灯,和白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几个起落下来,我就能自己做了。
夜间起落和空域单飞都是单舱,航行单飞时,让学员之间相互压座。平时都是和教员飞,要不就是自己单飞,这回可是有机会同学之间飞了,可以在空中切磋一下了,因此航行单飞时学员们都很兴奋。但教员提醒我们,飞行中不让后舱动手,特别是着陆时,不要插手前舱的操纵。我和小李相互压座,我飞行的时候,他在后舱总是提醒我注意高度、速度,不让我出现任何偏差。当我们距离转弯点还有5分钟的时候,我们打开着陆灯,显示自己的位置,不久我们就会看到在转弯点等待的联络机向我们飞来,很快和我们编上队,一直跟到我们对正下一边的航向,判明准确无误后再脱离。小李自己飞的时候非常认真,数据保持很准确。他着陆的时候,我对他说:“我做一个你看着。”第一次在后舱做着陆,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下滑时小李一直没动,到拉平的时候,小李一个劲的向后拉杆,我不让他动,他不听比我劲还大。下了飞机,教员踢了我一脚:“你会在后舱做起落吗?要不是235帮助你拉杆,还不掉草地了。”我问:“教员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教员说:“你们那点儿小心思谁还不知道,都想试试,哪期学员都是这样,单飞前怎么教育都不管用。”还真是这样,有同学和我一样在后舱做起落,差点掉草地、偏出跑道。
夜间飞行结束后,我们也结业了。校里下来工作组,对我们进行结业考试。我的飞行原理和空中领航都是满分,飞行技术考试也很好,结业时被评为了优秀学员。
我的飞行之路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我知道,面对向往已久的天空,我已经展开了翅膀,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了,我要飞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