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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夕阳已落,光是稀薄的,天台上很安静。烟头落在地上,是火没落的声音。“噗”的一声,火星四散,继而黯灭。她齐腰的长发在风中飘,淡淡的紫罗兰香。他指尖的烟还没燃尽,只顾着调那吉他的弦。
“《风向仪》听过么?”他说着,试了一下音,很是满意。女孩不答话,安静地看着他。他深深吸了口烟,不急着吐出,等那烟慢慢从唇间溢出,闭着眼,脚尖点着拍子,默忆着谱子。随后,一串流畅的音符从指尖流出,是迎春花色的风,夜暖了起来。
晚课前的那段时间,他总是来这里给女孩弹琴听,夏末秋至,天暗得越来越早,没有夕阳看便拎两罐啤酒点上一支蜡烛,烟和打火机搁在一旁。女孩也吸烟,吸烟的姿势没有刻意琢磨过,可是像极了《2046》里章子怡饰演的白玲,清纯的风尘媚意。
“阿辰,你是不是以前想做歌手来着?”女孩问。
“是啊,可是那时候家里穷,供不起我念音乐学院,只好考个免费师范生,出来当老师了。”
“喏,打算在这里一直当老师?”
“不晓得。”
......
“苏草,你打算考哪里啊?”
“你要是短时间不走,我就留本省了,反正也不赖,爸妈估计也不乐意我往外跑。”
“回去了,要上晚自习了。”
他俩收拾掉烟头酒罐,背着琴下了楼,铃声是秋日私语,学生陆续从宿舍走出,苏草早早来到自习室开始写作业,作业不多,写完作业她还要写歌。
她已经写了很多歌,有生活也有梦,封在一个厚厚的大本子里,一打开就仿佛要飞出无数绚丽缤纷晶莹的彩蝶。她写的多半是民谣,迷恋宋冬野如醇酒般的嗓音,也沉溺于马頔的《傲寒》愿对某一人说上一世情话。晚上回到宿舍,她偷偷用手机把歌词发给阿辰,阿辰谱成曲,第二天弹给她听。他们组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乐队,苏草说,叫“死火”,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酷,是绝望的希望,就像我们每天在走的路。
阿辰是很简单的男孩子,笑起来总是毫无保留,虽然在学校里苏草恭谨地叫他老师,可年轻如他依旧是个孩子。阿辰是有很多梦的孩子,他喜欢大冰的书,总说自己有机会也要去过那朝九晚五浪迹天涯的生活。阿辰是认真的,除了备课便是练歌,同事们喝酒撸串他从来都不去,只有KTV能勾得起他的兴趣。阿辰听过很多歌,大家点的他都能唱,每次在KTV总是从头到尾独占一支麦,唱到嗓音沙哑。
苏草喜欢阿辰唱歌时的温柔,一字一句都那么认真毫不敷衍,有种小心翼翼,仿佛在粘一片破碎的翼。苏草知道,那轻薄的透明是阿辰的梦。
“阿辰,你说你会不会那天心血来潮就写一份辞呈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然后就真的做背包客了?”
阿辰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望着苏草说:“我倒是想啊。”
其实遇见阿辰时,苏草正准备放弃做音乐,她总觉得自己没天赋,不属于自己的,浅尝辄止就好。可是阿辰背着琴走进教室,说你们好,我是大家的数学老师,这是我第一次以一个老师的身份站在讲台上,还请多多关照。这里送给大家一首歌,我自己写的歌......
那天的唱词,苏草记不得了,但下课后,苏草拦住阿辰说:“老师,我也写歌,能不能帮我看看?”
阿辰给的建议很中肯,没有过分夸赞大肆吹捧,很让人信服。“苏草,你可以再写一些,我给你的词谱曲。”于是苏草把要放弃的念头赶回了心里。
翻过年的六月,便是高考,潮湿溽热,离别的伤感感染了满城的空气。但是这个夏天不需要眼泪。
苏草报了本省最好的大学,分数有点悬,不过听天由命好了,苏草也不多想,依旧每天写歌,拿给阿辰谱曲。午后的海河很安静,阳光有时候也可以驱走聒噪,两瓶冰凉的百威啤酒,半盒万宝路黑冰香烟,淼淼的水波,袅袅的午后,鸟儿不叫蝉儿也蔫了,汗坠在琴弦上的轻响有些动听。
苏草有些想靠那有些瘦削的肩,犹豫像个无解的方程。她想,这个男孩如果要带她走,她或许会真的不顾所以地疯狂一次。
录取结果下来了,苏草运气不错,留在本省那所很好的大学。
“阿辰,以后可能见面就少了,不过总好过异地,至少一周还能听你弹一次琴。”
香草星冰乐的塑料杯外全是水珠,像是阿辰此刻的眼。苏草笑着,眼却慢慢失了神,嘴角慢慢不再翘起。那天阿辰没有喝酒却讲了很多。
他说起大学一起玩音乐的朋友,现在已经小有名气,在网易云上传的歌被很多人喜欢。苏草以为他终于要抛开这些平庸的棉絮,去追自己骄傲易碎的梦。但听到最后,才明白,阿辰要结婚了,他们俩的乐队“死火”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路要她自己走。
大学的生活总让人有些无奈,看起来很自由,却总被无数事情打扰。太多的会要开,太多的忙要帮,手机里加了许多不认识的人,下了一堆从来不用的app,不过忙些也好,苏草可以不去多想那个瘦削的肩。阿辰走了,把吉他送给了她,还有一支迪奥的口红,和她写过的歌的打印稿装在一个衬衣盒子里。
苏草还是会偷偷喝一点酒,在没人的时候悄咪咪地抽一支烟。她不想让别人把自己视为异类,很累地掩饰着。她发现自己很想写歌。可她怕自己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旋律,但脑中总有个小怪物叮叮咚咚,有时撒娇卖萌,有时哭闹喊叫,迫不及待地想要被释出。
也许,歌对她而言,已不仅仅是喜欢,更是爱与恨,还有想割又割舍不掉的依赖。
继民谣烂大街后,爱奇艺又把说唱推到了公众视线的焦点,喊麦的mc们天天给自己封王拜将竟被无数人追捧,苏草听宋岳庭的歌,却被那些所谓的玩嘻哈的嘲笑这谁啊唱得什么玩意?不是苏草崇洋媚外,有时她真的觉得国外做做音乐的环境更好,音乐的人也更用心。
大一的暑假,她终于背起吉他,开始了自己第一真正意义上的旅行。
阿辰,你要走的路我来替你走。
苏草其实是有些生气的。她看不起半途而废的弱者。
她从兰州到敦煌,一千一百公里,西北的黄土高原的广袤,河西走廊的荒凉凉入骨髓,风嘶马鸣,赤裸的大地承接苍虹与惊雷。风车沉默地转,挺拔单色调,仿佛坚毅的脸。
火车上有一个大叔和苏草搭讪,拿瓜子给她吃,她礼貌地吃了两颗,聊着才知道大叔的儿子今年刚高考过,去亲戚的火锅店打工,却被压面机压断了手。大叔的行李就是塑料袋包着的毛巾牙刷睡衣和拖鞋。
苏草想起阿辰提过父亲工伤赔款后家里的条件才好了一些,但这好了一些是生命的代价,阿辰要结婚要回去照顾母亲,教一群没有听过DEPAPEPE的《风向仪》的乡村小孩,也许还会弹琴给他们听,下课回家后和自己妻用灶火煮饭,记得给老母亲的面条要软一些。
阿辰说父亲的葬礼很凄凉,他只记得到警察局注销身份证,哦,一个人就这么没了。看吧,就像大叔的那塑料袋包着的毫无尊严的行李,我们注定要死得狼狈无可奈何,却要登记在册。
人们的身不由己苏草懵懵懂懂知道了个大概,可是阿辰的远方呢?
苏草送大叔下车,双手合十祝福他儿子早日康复。她知道她会去玩摇滚也许做个rapper,她会继续弹那把吉他。阿辰心中的火死了,安详幸福,但苏草明白,死火不死,只要她继续弹那把吉他,死火就不会死。
早7:25,苏草到了敦煌,莫高窟向东,阳光正好。苏草燃起一支兰州,嘟起嘴,绵醇的烟让她身体酥软,30块钱的兰州卷得很认真,温存迷醉,她想起了阿辰那弹唱,戛然而止,却让她回味无穷。
苏草幻想着有一天完成“死火”的梦想,然后点燃一支纯正的紫兰州,烟雾缭绕里,喝着冰凉的百威啤酒,望着从指尖扬起,凉风吹过,让烟雾慢慢飘进肺里,沉浸在心里……
姓名:弑殇
联系方式:17303452861
学校:山西农业大学信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