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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茹站起身来舒展筋骨,乳白色衬衫在她双臂扩胸运动时显得些许紧促,阳光柔和地照耀到桌前,温暖而温馨。
周末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长时间阅卷使她肩背酸困,头脑感觉像是棉花般轻飘飘的。
她用一包泡面解决了午餐,下午去图书馆找几本书读。午休了一会,还是不能安睡。她翻开诗歌薄,重温摘抄的英文诗歌。她对外国诗歌,非常喜欢。也许是她天生的多愁善感吧,一个学英语的女孩喜欢上了文学,痴迷外国文学,读英文小说,她还尝试用英文写作。
时针指向两点。图书馆还是去早些的好。
她乘坐十一路公交,经过了七个站点,下车时飘起了雨点。
头顶上空一片游荡的云恰好经过,掉下稀落的大片雨点,打在灵茹身上,白衬衫上,冰凉湿润。她眼前浮现出三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下午是一首带雨的诗,那个下午,她扔掉了一把伞,她变成了一个诗人。
“为什么会这样?”灵茹满含泪水望着男友牧野。牧野西装革履,头发油光闪亮,眼白上有一些红丝,他看着灵茹,有一些愧疚,又有一些无奈。微风轻轻地拂动了灵茹的发丝,她突然闻到了一个成熟女人的法国香水味儿从牧野的身上飘散过来。灵茹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不适合。”牧野把头扭向路口的红灯。
“为什么你要将我带到十字路口来告诉我这些?”灵茹看着他的侧背。
“因为我想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作出我的选择。”
“你的人生十字路口?那我的人生路口是什么?你当初追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灵茹追问。
“那时只是一个冲动,我们考虑的都不成熟。”牧野转过身来,不敢正视灵茹。
“你找到了有钱人,是吗?”
牧野低下了头,“那时,我们大学还未毕业,我们思想都不成熟。”
“你说我们今后无论遇到什么阻力都可以坚守我们的爱情。这就要对我宣告吗?而且还是十字街口。”
“我想这里毕竟有通向四方的路,我们可以有多种选择。可以南,可以北,可以东,可以西。”
“这是你的四通路,我的路在天空。”灵茹说着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一大片云飘来。
“对不起,我们就此别过吧。”牧野离开十字路口,向南走去。前面有一辆黑色轿车,一个带墨镜的女郎手握方向盘,正在等着他。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一把雨伞在街上滚着,再也不会突然出现,一直手伸过来,一把伞撑起了她的世界。
雨点一会儿就停了。她向前步行走了近半站的路程,到了图书馆。
她随意走过几个展台,浏览了一会。径直去了外国文学书架,她看了很长时间。最后拿了一本《拜伦诗选》。午休没休息,加上早上的赶时阅卷,真有点累了,于是她直接上了四楼休闲区,找到一个比较安静、光线又明亮的沙发座。又似乎觉得有点闷热,她站起来从打着晶光体的休闲饮吧要了一杯柠檬汁。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她微微地松了一下衣领,翻开了书。
“能喜欢上拜伦的诗,可见诗学情商不一般。”一位穿着墨绿色薄夹克服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本《建筑学》,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桌旁离她一米的距离,他继续说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她对陌生男子的出现表现得很是淡然,“当然可以,这里是公共阅读区。”
“可我想和你共享一片明亮的阅读时光。”
“我习惯了一个人阅读时的安静。”
“安静是属于在读诗的时候。拜伦的诗,是浸润着青春的蜜汁,是进入少女之梦的诗。我读他的诗总会思念我心中的她。”
“我们并不认识。”
“我也喜欢读拜伦的诗。”
“听出来了,从一开始你就说。”
“我喜欢他的诗只是一个开篇,而喜欢其实是最平淡的表达。”
“你觉得这样的谈话,有没有意义。”
“有些正在进行的事,比如我们谈论诗歌,未必就没有意义。”
“或许换个话题,比谈诗会更好。”
“那还是诗,我们的语言里蕴藏着无限诗意。”
“若是这样……”灵茹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不语。
年轻人眼睛瞟了一眼她微微张开的衣领,有那么几秒。突然又很平淡地将目光移向她的手指。那是一双他很想握住的手,他真的很想此刻就伸手过去握住。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此刻你在这里,是因为我而存在的,而我,就在这恰当的时刻出现,是因为你而存在。”
“你是一个疯子!”灵茹无法做到沉默。
“你说的很对,你很有观察力。”
她想尽快结束这种不着边际的谈话。
她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本《建筑学》随即说道,“建筑学里是否存在无聊的逻辑?”
她一说出口,马上就觉得有点后悔了。真笨,她心里对自己说,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不言不语,不理不睬。
陌生男子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将《建筑学》放在桌上,坐在离她相隔有两个座的沙发上,和刚才站着的距离稍微远了些。男子向后靠了靠,他看起来不习惯双膝并齐坐着,习惯将二郎腿翘起来,但是出于对她的礼貌,男子又将翘起的腿收了回来,“可能打扰到您了,我只占用您一小会儿时间。”陌生男子继续盯着她看。在确认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后,他接着说道,“我看到一个从书馆的外国文学书架认真地浏览过每一本书的女孩,她的目光和细心,淡化了我的粗心,一座宏伟的建筑,它怎能没有光彩呢,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色彩,油画中的靓丽色彩。即使满世界都是书,也不能缺少像你这样的美丽天使。”
她不仅仅注意到男子的口才和心机,就连称呼的语气“你”也改为“您”了,但是这也不能打消她对他存在的陌生感和防范意识。他应该像是喝过红葡萄酒。
“所谓的色彩?在一个建筑者的眼里,应该是方块学和构图。”灵茹又补上一句。
“我们应该来点咖啡?”
“不用了,我有柠檬汁。”
她回答时,目光正视着男子。
一个美男子。
她心里扑腾一下,今天怎么感觉像是在剧中,谁是剧中人?我,还是他?
他的眉毛浓黑,一双明亮而又善良的眼睛,好看的鼻子。他讲话很温和,具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会使人不由自主地听他讲下去,他若不停止,这谈话一直会进行下去。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话?她观察他的瞬间,心里出现了一连串问题。
“你刚才在观察我,”他说。
她感觉到脸上有微风吹拂过来,温凉而又发热。被人家看穿了心思,是触碰到了一个女孩的防范心理和羞涩。他敏锐的观察力让人有点讨厌,她想。
她下意识地将衣领下面早已敞开的第一个纽扣按了按。
年轻人笑了,他的笑使她感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是多么地多余和不自在。
“你是在想,一个女孩的心事怎么能让别人看穿,这其实都是想象。有时候,过分的遮掩是一种表露。对不起,原谅我这样有失分寸的表达方式。但是,这种看似多余的、容易被人发现的举动,是一个女孩最可爱的地方。你意欲遮挡人间最美的诗和诗的表露。读你一双睿智的眼睛,心灵如清澈的泉水。红润的,欲言又止的嘴唇,明亮的鼻子,富有理解与同情的下巴。白皙的脖颈下,此刻让我欲言又止的你的美丽的诗意之地,这里束缚着人类最完美的情感和爱。如波的黑发,如瀑布式的浪漫风垂,谁不说这是建筑学里最富有浪漫的色彩,它突破了方块与构图,它隐藏了远和近,如我此刻看着你,不合时宜不自然相遇,却成了一场最最美丽最自然地邂逅。”
“曾经有一对蝴蝶,飞过美丽的草原,途径河流,山川,也遭遇过逆风,飞了很长的路,来到美丽的城市,到了十字街口,一滴从天空掉下来的雨滴,打湿了其中一只半个翅膀。等到亮翅欲飞时,而另一只早已飞走了。”灵茹讲了一个精短的故事。
他看着他,无比惋惜地说,“那是因为一个美丽的开始,而开始里却蕴藏着分离。”他接着说道,“我看过一部好莱坞电影,不知谁才是里面真正的剧中人。也许,这里所有的书,支持了这样一个虚幻的慕景,从一本书,一本诗集引发了图书的灵魂之影,那些书中的伟人,他们活着的思想,走进我们的信仰,走进我们的语言空间,它支持着这里的一切信息,包括你和我的对话,是这里的灵魂语言,所有的看不见的真实存在,他们的思想,沐浴了你我存在的现场,一个陌生青年和一个女子的对白,是一场空前的建筑学。”
“真没想到我遇到高人了。看来我得破一次规矩,接受一次你的建筑诗学。”灵茹眼里有了一丝笑意地说。
“也许一个美丽的开始,足以破坏一切诗意,”他说着的时候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伤感的表情。
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她说,“其实拜伦式的浪漫主义,其中孤独和悲壮是我最崇尚的,”他目光盯着《拜伦诗选》,“若要说世界诗人,唯独拜伦使我影响深刻。但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午后,这样的一个温馨的书馆一角,”他抬头看向她,接着说道,“一位让人崇尚的雅典女子,一幅美丽的油画,一场电影序幕的特写,一部小说的主题出场,甚至是一首美丽的诗,我想我用这一切的赞美都不为过。”他突然说话中断,停顿了一下,一个似乎非常微妙的停顿。她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让时间永远停留住。“我突然有一种伤感,”他说,“我惋惜时光的流逝,因为……下一刻,就是分别——
我看见,在归来的路上
雨点打湿了你的睫毛
挂着一颗晶莹的露珠
来到此刻,我和你的光中
等你很久,天花板像摇篮
我在你的梦中,悲伤是你的翅膀
在你展翅时,我是你的风
她转过脸去,抬头望着天花板构造的建筑结构,眼角有些湿润,那优美而抒情的男中音,那优美而忧伤的诗句……和男朋友最后的告别,那个秋日的午后,她望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天空下起了雨,还有阵阵吹来的冰凉的风。
是的,那个午后,天空是突然下起了雨,在雨中,她写下一首《淋湿的翅膀》的诗。
有一刻,非常的安静,她意识到陌生男子彷佛早已停止了朗诵,她突然觉得这里好像只有她一人存在。她坚持地待了几秒钟,猛然回转头时,座位已经空空,陌生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她站起身,回望,依然不见男子踪影。
他是否真的来过?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
她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无法再看进去一页书。她将手中的书丢在桌上,却不小心碰倒了还没喝完的半瓶柠檬汁,她慌忙找纸巾,这时一位女清洁工走了过来帮忙,她边擦着桌子边问她:“刚才那位男子有没有打扰到您?”
“没有,他在跟我谈诗。”
“谈诗?”清洁工向她投来不削一顾的眼神。灵茹看着她缓慢地擦拭着桌子上的柠檬汁液,像是为了跟她说话而缓慢拖延。
“大姐,您认识他吗?”
女清洁工眼珠盯着她看起来,从头到脚将她全看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突然对她说,“他是一个疯子,逢人就讲建筑学。这里的人都知道。”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被一滴雨点打湿了半个翅膀的蝴蝶从《拜伦诗选》的扉页中爬出来飞走了,不知去向。
她再也无心坐在这里阅读。
她将书归还于位,在离开书馆时,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她仿佛看见了那个陌生男子,不,是那个疯子,正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
他是疯子吗?可是有谁一见面就对一个陌生女孩那样说呢?他像哲学家?像诗人?又都不像。他在恋爱,不像。他失恋了,也不像。
他像疯子?对,很像。他就是个疯子。
可是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她的声音:
我在你的梦中,悲伤是你的翅膀
在你展翅时,我是你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