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蕴到意识的形成,兼谈教育和学习的基础条件

我是个佛学爱好者。之所以称呼佛学,而非佛教,是因为我关注的不是它宗教性的一面。我关注并学习了一定数量的佛学典籍,对于佛学的教义算是初窥门径,我认为佛学是一个完整的哲学体系,蕴含着对宇宙万物乃至人生和人性的深刻理解。从释迦牟尼开始,历代佛学大师们把佛家对于世界和自我的认识一步步推进,达到了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成为今天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佛学。很多佛学观点与当今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认识不谋而合,更是进一步验证了佛学在哲学层面的成就和意义。

我今天为什么要从佛学说起呢?其实对于孩子的教育,我颇经历了一番波折,到今天有所感悟。当我回首走过的路,才发现有很多道理如此的显而易见,甚至在当初学习的佛学经典中都已经有所涉及,而现在我可以把这些感悟写下来,大家可以看到这正印证了「大道至简」这句至理,也算是对教育方向和哲学观点的一个相互印证。

虽然说起来「大道至简」,但是当我真正动笔的时候才发现,要把所有的想法用简明的语言表达出来并非易事。我在很多场合跟不同的家长就孩子的教育问题有过不少讨论,发现其实很多时候,家长甚至一些老师都没有思考过我们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这所有的思路整理、汇集到一起,写成一篇或者几篇文字,但愿可以抛砖引玉,使读者可以思考一下我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教育与学习的基础条件

■ 六根、五蕴、感官、意识以及第六感

大家常说一句佛学术语「六根清净」。这简单的四个字里蕴含了佛家对自我意识的深刻认识。

「六根」包含着人接受外界信息的五种感官和人自身的认知和意识,即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对应了人可以感知的六类信息,包括色、声、香、味、触、法。这六类信息在佛学中被称为「六尘」,其中的前五类被称为「五蕴」,分别代表了人可以感知的五大类外界信息,即视觉刺激、听觉刺激、嗅觉刺激、味觉刺激和触觉刺激,而法代表了意识层面的概念、认知等等。

这些有跟我们常说的五种感觉和第六感是基本吻合的。两千年前的佛家大师们有这样的见地实在令人惊叹。

一般认为,高等动物的感官有五种: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正如佛家所言之「眼耳鼻舌身」,它们感知外部刺激。而在这五种感觉之上的第六感则是内部感官,源于人的潜意识世界,其统领人的意识,即佛家的「法」。

■ 感官之间的关系和相互影响

我们每个人天天与自己的感官相处,没有注意很多有趣的细节,细想起来很有意思。

  • 人的几种感官需要共用一条意识通道,于是几种感官之间存在流量竞争的关系。即,如果你关注于某一个感官时,其他感官就会相应的被弱化以至于显得迟钝。而一种感官因为各种原因减弱的时候,其他的感官有可能有代偿性的增强。

    具体的例子很多,比如,

    • 当人专注于用眼睛观察事物时,听觉会迟钝,以至于你可能要喊他很多声,他才会注意到你。
    • 当人仔细的闻味道时,常常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相当于切断视觉)。
    • 盲人没有视觉,但是往往听觉更加敏感,等等。
  • 几种感官的地位也不是平等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大致在一个层面,触觉(包括其他身体所感知的刺激,如身体方位感、速度、节奏等)稍高一点,而第六感——尽管它看不见摸不着——常常具备最高的地位。

    这个现象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都有体会,比如视、听、嗅、味几种感官虽然存在流量竞争的关系,但是基本上你在其中的关注点是可以随意切换的,但触觉上的刺激会直接覆盖你对那四种感官的关注。比如,你可能看书入迷,别人喊你听不到,但是,我在你肩上轻轻一拍,你马上就会注意到。再比如,你在飞机上看电影入迷,空姐喊你听不到,但是这时飞机遭遇气流突然一个下坠,你的注意力一定马上就从电影上挪开了。

    而第六感——意识,是作为人更高层面的一种感官。它包含了人通过其他五种感官累积的对世界的认识,又超越这五种感官而对世界和自我形成了理解和认知。同时,这第六感可以对其他的五感进行改造和扭曲。

    有关第六感的例子也不少,比如——

    • 还是佛家,高僧进入禅定之后,几乎可以切断一切其他感官(覆盖其他感官)。
    • 比如一些具有强大精神力量的人,能够忍受巨大的痛苦(覆盖其他感官)。
    • 再比如著名的「大猩猩实验」,潜意识的指挥,让实验参与者完全无视镜头中出现的猩猩(改造与扭曲其他感官)。

    第六感,或者说意识,具有最高地位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它存放着我们对于自我和世界的认知,决定着我们的行为方式,蕴含着我们的情感。第六感使我们每一个人成为一个独特的个体,也使人这一物种区别于其他物种。

    题外话

    佛家唯识宗把这些分得更细致些:第六感(识)是对应「法」(规律,事物本质)的感官;第七识末那识是对自我的认知和执着(称「我执」),是成就每一个个体的关键;第八识阿赖耶识乃是每个个体与宇宙的关联,如同每个水滴之于大海。在本文里,这些被我暂且混为一谈。

■ 意识的形成

第六感,或者说意识难以捉摸,却是使「我」之所以为「我」的那个最核心的东西。我们说一个人神似另一人,其实说的也正是这感觉上的相似,这种相似是我们对演员的最高评价,因为它最难得,最不易做到。

为什么?因为第六感是随着人的成长一点点发展出来的,它几乎是一个人在这一刻之前的所有生活累积起来在人的意识、第六感层面所形成的那个个体。

意识层面的个体的形成过程如同一棵大树的生长过程:

  1. 首先,每个人的先天因素,即所谓根器,好比种子,是我们意识发展的出发点。

  2. 种子的生长离不开与环境所发生的各种交换(物质、信息、能量…)。这些交换不仅是我们身体成长和意识发展的基础。

    与意识的发展有关交换当然是通过我们前面所提到的五种感官通道进行的。而人的感官能力不是一成不变的。新生的婴儿的感官能力相对较弱,于是他们会不断的锻炼自己的各种感官能力,比如在某个阶段,他会特别热衷用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他的眼珠时刻都在咕噜咕噜转着(锻炼视觉能力);而在某个时期,他会把所有能拿到的东西都喂到嘴里,试图品尝其味道(锻炼味觉能力)。

    一个幼儿能够正常处理各种物质、信息、能量交换是他的身体、意识顺利发展的前提。

  3. 通过感官通道从外界获取的物质、信息、能量在人的身体和意识内部进行转化,从而变成人自身所拥有的东西。从对于食物的消化中我们获取生存所需的物质和能量(一部分变成我们机体的构成,一部分变成能量被消耗掉)。而对于信息的内部转化就累积形成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我们的思维模式,即第六感或意识。

    一个人的个性正是存在于意识这个层面,我们培养孩子的过程,也正是帮助他们形成和发展独立意识的过程。而意识的内化生成的过程对于我们来说是个黑盒,我们基本上不能直接干预这个过程。人类迄今为止仍然对学习的机理了解有限,在计算机科学领域,人们大量研究的人工智能正是试图模拟学习的过程,即计算机通过某种形式的学习逐步形成自己的「智慧」。

    机器学习是对能通过经验自动改进的计算机算法的研究,这样的定义与人类意识形成过程的描述其实是非常近似的——人类意识的形成应该也正好是一个通过经验自发形成行为逻辑并不断修正的过程。

■ 意识形成的几个要素

按上面我们的描述,意识的形成有如下几个要素:

  1. 感官通道的顺畅,即有关五种感官能力正常。
  2. 正常的「内化」能力。
  3. 足量的外界信息输入。

感官通道不畅,外界信息无法得到处理,或者信息失真严重,人的「内化」便无法完成。人的「内化」能力不能运作,所有的外界刺激都无法在意识层面形成积累,意识就无法形成。没有外界信息的输入,意识的形成就没有「原料」,好比把一个孩子从小隔离起来,不让他听到一句语言,那这个孩子一定不会说话。

遗憾的是,信息的内化对我们来说是个「黑盒」,无法直接做出干预,因为我们既不清楚大脑的算法也不清楚数据的存储方式。

■ 教育:我们能做什么,以及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读到这里,不知道读者是否赞同,我们对孩子成长的期望,其实就是①生理上健康,②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正常意识(所谓正常,就是知识上对世界有符合科学的、满足生存需求的认知;情感上,符合伦理的认知,等等)。

如果您赞同以上这个有关期望的表述,那我们就来看看我们能做什么吧。

生理上的健康,我们在此不做讨论。

意识层面,我们无法直接干预信息内化的能力。我们唯有保证感官通道的顺畅以及足量的信息输入。

有价值信息的输入,正是现在的学校教育所关注的,也即「传道授业」。在不同的年级,教育专家们根据孩子在相应年龄段的感官能力设计了不同的学业内容,正常情况下,学习的过程就在潜移默化中的完成了。

但是我们知道,每个孩子的身心发展情况都是不同的,不同的孩子必然具备不同的感官能力,所以我们推崇「因材施教」。可是,即便这样,我们也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工作——保障感官通道的顺畅。

如果感官通道不通畅,再高质量的信息输入也是在做无用功,或者至少是事倍功半。

所以,我认为,关于教育,我们能做的,以及我们的目的,应该是①保障和提高孩子的感官能力;②高质量有针对性的信息输入。

■ 小结

说了这么多,最后的结论其实就是那么简单的两个小点,希望这些内容能给你提供一个视角重新审视作为家长或者老师,我们真正能为为孩子成长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本文中涉足了很多零碎的观点,一篇文章里难以在一一展开,后续的内容只能分篇继续写了。下一篇,我想具体谈谈不同感官能力特长的人的发展特点,已经发展障碍小朋友可能存在的感官能力问题。

以上。欢迎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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