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古窑护藏粮 累坏小铁匠
（1）古窑遇险
太阳已经老高老高了！
高家大院恐怕已经闹翻天了吧？
赤卫队员们虽然折腾了一整夜，都已经精疲力尽了，但是每个人心里都美滋滋的，很兴奋！
想到高自立老贼应该是怎样的暴跳如雷、吹胡子瞪眼睛、鼻子气的歪到一边的模样，大家就觉得特别解气～
让你们平时欺负穷人！
你也终于尝到被人收拾的滋味了吧？
郭凤山这时候可想的不是这些！
坐在古人修建的窑洞里，侧躺在装粮食的袋子上，郭凤山思忖：
粮食暂时是隐藏在这里了，可这地方距离野狐子湾实在太近，还不到二十里地，就怕被高家的人发现！
另外，这里距离赤卫队经常活动的地方太远，不好守护！
还有，这么多粮食，最终要运到哪里存放？一直放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
想着想着，郭凤山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折腾了一整夜，咋能不困？
尤其是大队长李自辉～这个地主家的二少爷，哪里经受过这种折腾？这会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也早就躺在粮食袋子上打起了呼噜！
大多数人的肚子这时候都咕噜噜的直响～
整整一夜到现在，大家都饿了！
六月的时节，正是杏子黄了的季节！
山洼里许许多多的山杏树上，黄澄澄的杏子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几个手脚麻利的赤卫队员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摘下来许多黄澄澄的山杏！
酸酸甜甜的杏子虽然可口，但是这东西越吃越饿！
有人就索性撕开一个口袋，抓一把麦粒塞进嘴里就嚼～
满口的麦香味加杏子的酸甜味～还真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有谁能知道，这里有多少人已经很久很久没吃到过小麦的味道了！
现在嚼着这新麦粒，那真叫一个香啊！
……
王文远和赵铁匠可没有睡！
看到许多队员在林子里穿梭、爬树，他们赶紧招呼大家尽快回到窑洞，以免暴露目标！
把所有队员收罗到窑洞里面，王文远和赵铁匠坐到了窑洞口附近进行警戒！
山洼里的唔吟（蝉，知了）“吱吱哇哇”鸣叫着，顺沟风吹的树叶子哗啦啦的响！
一个正在睡觉的赤卫队员，由于吃多了杏子和生麦粒，肚子忽然一阵一阵的绞痛～他突然想拉屎……
他提着裤子走到窑洞门口，看到王文远和赵铁匠在门口放哨，赶紧说明情况！
水火无情啊～
王文远示意他不要走远，就在窑洞旁边的山旮旯下面就地解决！
刚刚蹲下，还没拉出粑粑，就听到山崖顶上人声嘈嘈杂杂，有人扯着嗓子喊～
“刘哥（还是六哥）：我查看过了，车印往西跑了有二三里路就没有了！再就是折回来的印丝（印痕）！”
“好好找找，看细心点！看看有没有脚印啥的！”
“这些土匪，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跑不远！抢了那么多粮食，他还能一口吃了不成？”
“刘（六）哥，他们手里都有家伙，咱做做样子就行了！人家抢走的东西怎么可能还让咱抢回去？能给高爷交差就行了呗！”
“就是刘（六）哥，他们肯定人手不少，要不咋能抢走那么多粮食？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夜来黑了（昨晚）咱就都凉了！”
…………
接着就有人隔崖扔下了一块石头，只听着山洼里的野鸡和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噗噜噜”的乱飞，正在鸣叫的唔吟“吱”的一声停止了表演，吱哩哇啦的飞向远方……
拉屎的那个队员蜷缩在山崖底下，把脑袋恨不得藏在交裆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坐在窑洞门口的王文远和赵铁匠也注意到了山洼里野鸡、鸟儿乱飞的情况，正警惕的趴在窑洞口向山崖上张望……
等山崖上面的聒嘈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拉屎的队员赶紧跑回窑洞:他脸色苍白，满头满脸大汗淋漓……
叫醒郭凤山和李自辉，那个队员把自己刚刚听到、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他们！
李自辉紧张的脸色大变，立即站起来，命令大家准备撤离！
郭凤山也很紧张，但是他马上稳了稳神情，拉了拉李自辉的袖子，示意他先坐下～
“上面还有人说话吗？”
郭凤山问刚刚拉屎的赤卫队员！
“没有了！我是等他们没人说话了才跑回来的！”
“你看到他们有多少人吗？”郭凤山问。
“没看见人，只听到声！”
“能听出来有几个人吗？”
“听不出来，但是听着好像人不少！”
“能听清楚他们都说了什么吗？”
……
拉屎的赤卫队员就把刚刚听到的又回答了一遍！
稍事思忖，郭凤山马上做出了部署:
一中队，王文远，派两个身手敏捷的队员悄悄摸上去进行隐蔽侦查，探明情况，注意不要暴露！
二中队，赵铁匠，收拢所有队员，严密监控，严防外出！即使要拉屎撒尿的，全部都在窑洞里面解决！
三中队，王黑娃，带领队员在窑门口警戒，以防不测！
安排完这些，郭凤山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把李自辉叫到跟前，低声的对他说：
“自辉，作为大队长，遇事要沉着冷静，不能慌，更不能冒失！你刚刚要是让大家一窝蜂的撤离，会惊的漫山遍野的野鸡和鸟儿乱飞，不是把咱自己暴露了？”
虽说是大队长，但是作为郭凤山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李自辉还是很听老师的话的！
他涨红着脸～
“是，郭老～指导员，我记住了！”
“自辉，这样：咱这些粮食必须尽快处理！我初步考虑这么办～”
郭凤山说出了自己的方案：
第一，拿出一部分粮食，给所有家庭贫困的赤卫队员每人分三十斤，不能太多！太多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暴露队员身份！
第二，干部原则上不参与分配！
（其实干部除了郭指导员和李自辉，再就是三个中队长了！
郭指导员和李自辉肯定不需要分粮食，原因虽然不同，但确是实情！）
中队长里面，王文远家里根本不需要分粮食；赵铁匠日子也不富裕，但是铁匠炉子一天多少还有点收入，可以勉强度日；最落怜的（恓惶）就是三中队长王黑娃，家里人口多，老的老小的小，那是等米下锅的！
最后还是决定给王黑娃也分三十斤麦子！
第三，马上派交通员赵铁娃翻沟去南塬，到游击队驻地汇报情况，请求上级指示和下一步行动方案！
第四，现有粮食和缴获的枪支武器不能存放在这一个地方！入夜后要进行分散存放，必要的话进行掩埋！
第五，所有队员在晚上分别隐藏和分配完粮食后，除由三中队长王黑娃带领五名个可靠队员守卫以外，其他人尽快分散撤离！人多目标大，以防暴露！
第六，守护人员晚上不能一齐睡觉，要轮流放哨；而且要防止野兽袭击～这古窑里有野兽的粪便，说明这里可能是某个野兽的栖身之地，现在被赤卫队占了，失去地盘的野兽有可能袭击！
说完这些，大家都基本上没有意见！
当然也有少部分队员认为粮食分的太少，郭凤山又分别做了说明～
一直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一下子能吃上这么多新麦白面，怎么可能不引起旁人注意？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布置完毕，已经过了晌午时间！
不大一会，负责侦查的两个队员回来了，说在附近几里内再没见到人迹！
……
郭凤山让赵铁匠一个人先秘密赶回铁匠铺，吩咐赵铁娃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塬汇报情况；其他人等待天黑，按照既定计划执行！
入夜时分，所有人按照郭凤山的指挥，分别掩藏了窑洞里面的粮食和枪支，然后除了留下守卫的王黑娃等几个赤卫队员，其他人顺着山洼向西穿林而行，之后分散开，各自回家了！
（2）报讯
天还没亮，睡的正香的赵铁匠的破木门就被摇的哐啷啷响～
是赵铁娃回来了！
铁虽然只有十五六岁，但是常年抡大锤，练就了一身好力气！尤其一双胳膊跟椽子似的，力大无比！
铁娃自小习武，也练就了一手好飞镖！而更厉害的，是他脚底下快如疾风的利索劲！
一个晚上，他天黑出发，翻山越岭，从县城跑到南塬游击队驻地，汇报完情况，又连夜赶回来了！
要知道，这一个来回，可将近九十里路程哩！
铁娃带回来的消息是:今天晚上天黑时分，南塬游击队和二狼山赤卫队的六十多名队员将翻越南川赶过来，分批赶到老鸦沟赤卫队三中队秘密驻地～武家洼，与老鹰沟赤卫队汇合后，再共同去藏粮食的公子岭抢运粮食和武器。
赵铁匠知道铁娃跑了一夜的山路，肯定是饿坏了！
十五六岁的娃娃，正是最容易饿肚子的年龄！
赵铁匠从墙上挂着的一个黑里吧唧的褡裢里摸出两个玉米碗饽饽塞给铁娃：
“铁娃，你先吃两个铜锤（庄稼人对玉米碗饽饽的称呼）止止饿！吃完就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大大（叔叔）去安排！”
“给侄子倒了一碗水，赵铁匠穿戴收拾齐整，带上木门就出去了！
这时候，天还没亮，正是凌晨四点左右！
跑了一夜的山路，说实话，赵铁娃的确累坏了！
由于没有袜子穿，赵铁娃的两只脚底都打了水泡！脱了鞋，满房子都是他的脚臭味，两只脚底下烧里呼啦的疼，像着了火！
懒得洗脚！
铁娃用手抠了抠脚趾头缝里的垢笳，搓出一疙瘩黑泥来！
把手搭鼻子跟前闻了闻，一股酸臭味熏得赵铁娃差点吐了！
乏透了！
赵铁娃爬上炕，仰摊子一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热天，用不着盖被子！
赵铁娃把抠了脚的手在裤腿上胡乱的蹭了蹭，抓起一个玉米面碗饽饽，三下五除二，一个铜锤就进了他的肚子！
由于吃的太急，噎的他直打嗝！
转过身爬起来，半挺着身子，铁娃端起赵铁匠给他倒的开水猛喝了一大口～
“噗”的一声，水喷了一床-----
烫死了！
伸出舌头用手扇了好半天～
他忘记了现在是六月天气，开水没半天是晾不凉的！
吹了一会，他好歹抿了几小口开水，翻过身来躺下，拿起另一个铜锤，刚咬了两口，一阵睡意袭来～铁娃睡着了……
也不知多久，瞌睡正浓的时候，有人“哐啷哐啷”的砸门～
“谁呀？”
嘴里含含糊糊问了一句，铁娃翻了个身又“呼呼”的睡着了～
“吱扭”一声，门被直接推开了～
赵铁匠走的时候，门是从外面拉上的，根本没上锁！
听到有人进来，赵铁娃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
面前站着一个人，手里提着两个用绳子穿在一起的镢头头，一连声的说:
“你是赵铁匠吗？赶紧起来，给我把镢头釭一下，今天急用哩！”
赵铁娃满脸的不高兴～
“我大大没在，我釭不了！你等他回来再来！”
说完倒头又睡下了！
娃娃的热瞌睡本来就是多，更何况又跑了一晚上的远路～铁娃着实也乏透了！
“哎呀！你这娃怎么这么懒的？太阳都晒到沟蛋子上了，你还不起来？你大大没在，你不会赶紧先把炉子救着（把火点上的意思）？你先把火点上，等你大大回来，不是几下子就敲打出来了么？你这懒怂样子，啥时候能出师？”
来的人三四十岁年纪，显然是个老庄户，也肯定釭过镢头！
仗着年纪大，他劈头盖脸的把铁娃数落一顿！
被来人一顿日决，赵铁娃也没有了瞌睡！
他磨磨蹭蹭的起来，胡求马达的擦了一把脸，端出一簸箕焦炭，把昨天封好的坩泥炉子捅了捅，抽了几下风匣，加了一些新的焦炭，几下子就扇起火来！
来人的两把镢头，一个卷刃严重，明显已经磨的没钢口了；另一柄刃口喯了几个大豁口！
赵铁娃用火钳子把镢头夹着塞进炉膛，然后用力的拉动风匣，随着风匣的抽动，蓝色的火焰”呼呼”的窜出炉膛，两个镢头迅速变得通红透亮……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得城门口人声鼎沸，有人大喊“让开让开！，闲人让路！”～
一阵马蹄声“嘚嘚嘚”的敲击路面，伴有“嗒嗒嗒”的跑步声由近而远…
撂下风匣，赵铁娃跑出巷子口，一队背着枪械、穿黑衣警服的黑狗子在一个骑马的长官带领下，已经跑出东城门，向东疾奔而去…
城门口围了一堆闲人，唧唧喳喳的正嚯吵着什么！
天天在城门口打铁，赵铁娃早已学会观察:只要围一堆闲人吵吵，保准又出什么事了！
少年人最爱凑热闹！
赵铁娃跑到城门口想打听打听到底又有什么新闻，就看见有人指指点点的指着城墙上的一张纸在说什么！
凑到跟前一看，城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一张告示！
铁娃不认识字，他走到一个经常在城门口给人算卦测字的刘老汉跟前问：“刘叔，这写的啥啊？”
刘老汉常给人算卦、取名、测字、看麻衣相，看风水，人称“刘神仙”！
“哟！这是铁匠铺子的岁伙计娃子啊！你不会看啊？”
“嘿嘿，刘叔，我认不得么！”
“哦！你就学了个抡大锤啊？你师父不教你认字啊？这赵铁匠也太抠了吧？能认得钱数吗？你也不怕你师父把你工钱哄了啊？”
刘神仙半打趣的挖苦赵铁娃！
“嘿嘿，刘叔，赵铁匠是我大大！”
“哦！我说嘛！喎好！看你嘴甜，刘叔就给你念念！”
刘老汉指着告示念道：
我县轩塬乡野狐子湾高乡绅报称：昨日前夜，高家遭土匪洗劫，被劫掠财物包括新麦十数石，牲口十数头（匹），其他财物若干（正在核实之中），并打伤家人家仆十数人，损失巨大！望广大乡邻和群众有知道匪情线索者，及时报告政f，以供警方即时破案！凡提供有效信息者，一经核实，警方及高乡绅本人皆有褒奖；若有参与其中或知情不报者，一经查实，一律按通匪论处，严惩不贷！
时下正值夏粮归仓之际，歹人、土匪伺机作案，各乡、村之乡约和保长需及时提醒士绅和乡邻，做好各自安全防护，一有匪情，及时报告警局！
此告！
新阳县警察局
局长石万财
中华民G二十一年七月八日
念完告示，刘神仙转过头:“听懂了吗娃子？”
“噢，听懂了！”
说着话，铁娃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
刚刚出城东去的黑狗子肯定是奔野狐子湾高家而去的！
藏粮的公子岭距离野狐子湾实在太近了！这么多黑狗子，一旦仔细查找，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公子岭～
赵铁娃都不敢想下面的情节……
“岁球娃娃一天操的喎闲心还多的很！好好的抡你的大锤、打你的铁去！你打听这么多，莫不成你还想抓土匪领赏去呀？”
刘神仙又半开玩笑半数落了铁娃一通。
赵铁娃这会可没心情跟刘神仙搭讪！
回到铺子，那个釭镢头的正坐在铁匠炉跟前的一个铁砧子上“吧嗒吧嗒”的抽旱烟！
看到赵铁娃回来，那人抬头用眼睛剜了铁娃一眼:
“等你赶紧给我釭镢头哩，你一出去就半天不见人了！”
铁娃正满心焦虑！
他本来就嫌这人打搅了他的瞌睡，听见这人又叨叨自己，便没好气的回呛一句：
“没听说人有三急吗？你的活再着急，还能有我屙屎尿尿急呀？”
“懒驴上磨屎尿多！”
那人又嘟哝一句，便双手抱着个烟锅子、微闭着眼睛慢慢的等赵铁匠！
日上三竿了，天不亮就出门的赵铁匠才急匆匆的回到铁匠铺。
看见一个老农坐在炉子旁边品着旱烟，铁娃不紧不慢的拉着风匣，炉膛里两个镢头已经烧的通红～
“哟，有活了嘛！”
赵铁匠明知故问！
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赵铁匠麻利的套上扫到脚面的皮护裙，用钳子夹住一柄镢头放在砧子上～已经退完了火的镢头，在铁匠的锤子下，那就等于一个面团！
提起一把铁榔头敲响第一锤，铁娃熟练的操起大锤跟着砸下去，叔侄俩就“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火花四溅，镢头刃一点点的延展，原来呈钝圆形状的两个角就逐渐挺出了…
翻过来又“叮叮当当”的打了一阵，赵铁匠把已经出刃的镢头又重新塞进炉膛蘸火，取出另一柄如法炮制……
打着铁，赵铁匠的眼睛得空就骨碌碌的到处盯着瞅，然后抬头盯着铁娃眨了眨眼睛！
铁娃瞅了一眼赵铁匠，也眨了一下眼，都互相会意的微微点了一下头……
第二次蘸完火，他们又“叮叮咣咣”的敲打一会，正了正形，然后再次淬火～这次就等于给镢头已经加好了钢！
夹起通红透亮淬火的镢头塞进一桶凉水里～“咕…哧”一声，一桶水瞬间沸腾起来，整个炉子周围被一团水雾笼罩了！
片刻之后，捞出依然烫手的镢头，青黑的刃口泛着蓝汪汪的光泽！
赵铁匠用一把铣刀把镢头刃的背面铣出一指宽的锋刃来，然后拿一根木棍在镢头刃上使劲一敲，发出一声“铮”的脆响，木棍断为两截～
“钢水好的很！”赵铁匠满意的自言自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