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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
第六章
毛躁导致的,永远是最容易犯却又最不该犯的错误,它们埋葬青春,它们正是青春。
刘庆宝被刘全有拎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李飞燕道歉。
刘庆宝说:李飞燕,对不起,我不该在你的作业本上乱涂乱画,你那么爱干净的女生,却被我的笔给玷污了,是我的过错,在此,我向你做出保证,以后我要是再在你的本子上乱写,我就是小狗,不,我就是猪狗不如。
刘全有在一旁制止道:发誓就没必要了,以后要和同学处好关系,做事情别再毛毛躁躁就行。
刘庆宝偷偷瞟了眼泪痕已干的李飞燕,点头说:嗯。
回到座位上以后,李飞燕给刘庆宝递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
刘庆宝心想,明明是我对不起她,怎么轮到她说对不起了,李飞燕不会是哭傻了吧?这样想着,他准备把纸条撕了,谁知道,旁边的李飞燕却突然伸过手一把夺了回去。
刘庆宝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小声说:你,脑袋进水了?
李飞燕咬了咬嘴唇,说:反正以后你不许再那样说话了。
刘庆宝不敢看李飞燕这时候的眼神,那像是能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他猛地别过头,趴桌子上,好一会儿后,又悄悄摸摸写了一张纸条递过去。
上面写:明天下午,我们去山上玩。
刘庆宝听到,李飞燕轻轻咳了一下,然后是她比蚊子还小的声音。
她说:嗯。
水木桥中学建在一座大石山下,教学楼后面是操场,操场后面是围墙,围墙的外面,是一重又一重的石山。
平时,中学里的学生没什么娱乐场所,特别是寄宿班的,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一个月能上街赶次集就算不错了,所以学校后面的石山便成了大家消遣玩闹的最佳去处。
每天下午晚饭结束后,到晚自习之前大概有四五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同学们要么洗洗衣服,要么就结伴出去溜达溜达,现在已经是冬天,衣服不用换太勤,所以一吃过晚饭,刘庆宝就拉着李飞燕往后山走,同行的还有宋青书和陈彩蝶一帮同学。
难得出来一次的李飞燕一路上显得有些兴奋,和陈彩蝶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笑个不停,让原本打算和她多说会儿话的刘庆宝感到有点郁闷,宋青书估摸着看出了他的心思,把他悄悄拉到一边,说:怎么样了现在?
刘庆宝说:什么怎么样?
宋青书锤了他一下:别装傻,问你和李飞燕同学呢!
刘庆宝叹了口气,说:别问我,我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反正吧,没确定关系,朋友做得挺开心。
宋青书嘿嘿笑了:那就是有戏嘛!
刘庆宝白了他一眼,说:你以为我能跟你一样吗?我爸要是知道我谈对象,还不扒了我的皮?
开学第一天,刘全有就跟刘庆宝有过约法三章:一、不能打游戏,二、不能看小说,三、不能谈恋爱。刘全有说,这三样东西就是三条高压线,碰了就是个死字。
刘庆宝说:你别看谈恋爱排第三,那是他量我没这个狗胆,实际上啊,第三条才是最底线,我要是敢碰,保准死得很难看。
刘全有是出了名的家教严厉,在刘庆宝年纪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对自己这宝贝儿子说过,三年级以前,我尽量许你个快活无忧的童年,但是,从四年级开始,你就不能把自己当小孩了,要开始为将来做打算,我们家基础不够,捧不起你,你要是想以后爬高点,就得自己用劲,我知道你现在还听不懂什么大道理,那就只记住一点,读书,读书是你唯一的出路,要想走出水木桥这块穷乡僻壤,那就给老子死命读,读书反正是不会把人读坏的,可你要是被什么其他东西染坏了,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可以说,从四年级开始,刘庆宝就是在刘全有的拳头伺候下长大的。刘全有刚带寄宿班的时候,就要求刘庆宝跟初中生一起,也参加下午自习和晚自习,至于休息时间?下课不就是休息时间么?
有一次,刘庆宝趁着老爸出去打牌的机会,悄悄溜出教室,跑到学校前面一块沙堆上去挖洞玩,和他一起的还有老校长的外孙阿康,刘庆宝记得,那天他俩挖得特别起劲,准备在沙堆上掏出一座城堡,结果一个大洞才刚刚成型,刘全有那似魔鬼的脚步就出现了,刘庆宝几乎不用回头就能猜到背后是谁,然而很可惜,为时已晚,就在他思考该以何种方式跪下的时候,刘全有并没有如他所料的直接下命令,而是在他身后以一种近乎偷袭的方式一脚将他踹翻,脑袋刚好掉进那个才挖好的沙洞里。
刘全有离开之前,让刘庆宝先跪半小时反省一下再回教室。
阿康坐在沙子上,呆了半响,才转头看向满面黄沙的刘庆宝,缓缓开口:宝哥,我今天终于知道什么叫自掘坟墓了。
宋青书对刘庆宝家里的情况也比较了解,之前有一次大家一起翻围墙出去网吧上网他就跟其他兄弟说过,今天谁被抓住都行,但一定要保庆宝,而且要是让我知道哪个家伙把庆宝供出来了,老子就打断他的腿。
宋青书一把搂过刘庆宝肩膀,说:那就看开点,随缘吧。
刘庆宝望着正和一帮女生开玩笑的李飞燕,点了点头,说:嗯。
紧挨着学校的这座石山不高,垂直高度约莫也就三四十米的样子,为什么垂直距离这么好算呢,因为这石山下有个矿场,每隔一阵子就放炮,一到放炮的时候,就有工人沿着山路遍山喊:
放—炮—喽!放—炮—喽!
声音悠扬厚重,隔老远都能听见,紧跟着用不了多久,轰隆隆的炮声就会响起。
刘庆宝亲眼见过放炮的场景,成片成片的石壁被炸开,和他用炮仗炸泥巴一样,石块也会高高溅起,然后重重落下,砸起极厚的烟尘。
以往每次放炮,溅飞的碎石块都能铺满半座操场,这极大便利了学校里的家属,因为许多教师家属都在墙根开垦了荒地,炸进围墙的石块被她们一块块垒起,用作划分地盘的标记。
当然,那些石块也极大方便了刘庆宝和他的同学们,每次他们偷偷翻墙的时候,都能轻易找到垫脚石。
现如今,山已经开了快一半了,像是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铲子,把山从头到脚掘了一大块出来。
顺着山路望过去,正好迎上石山裸露的一面,如同一个骨质嶙峋的老人袒露胸膛,深刻而震撼。
刘庆宝给李飞燕他们介绍说: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和我爸的一些学生还爬过那悬崖,听说城里人管这种运动叫攀岩,还要花很多钱才能玩,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脑子坏了,说实话,我感觉我们乡下很多东西都是看起来普通,实际上价值昂贵,只是还没被开发出来而已。
刘庆宝觉得,悬崖总是和峭壁连在一起,意思应该差不多,但是悬崖听起来好像更牛逼点,所以他便这么说了。
实际上,他在吹牛,过去他从未爬过那面峭壁,每次别人说要拉他一起的时候,他都选择了拒绝,说不上山,就在下面玩玩石头挺好,然后等人家一开始往上爬,他就会顺着旁边的小路绕到山顶。
每次他都比爬峭壁的人快,然后站在别人的头顶耀武扬威,说下面的人是蠢货,现在他在上面,他就算朝下面撒尿人家也拿他没办法。
事实上,从成功学的角度来讲,刘庆宝做的和说的都很对,可惜当时在场没人懂这个道理,反而到了最后,耀武扬威的刘庆宝总会被后爬上来的人摁在地上狂揍。
刘庆宝瞥了宋青书一眼,然后说:可惜现在石山越炸越高,越来越峭,不好爬了。
宋青书不动声色的附和说:对啊对啊,不好爬了呢。
俩人说完以后,一众原本满是星星眼的女生们顿时熄了火。
只有李飞燕,先是担心,而后又和陈彩蝶一起偷偷笑了起来。
在去石山的路上会经过一座果园,是老杨家的,老杨原本住在旁边的杨家冲,不过他不大喜欢和其他村民打交道,于是在娶了媳妇后就把家搬了出来,搬到山这边的小坡上,平时种种果树,放放牛羊,日子还过得挺滋润。
刘庆宝和老杨算是点头之交,因为以前他经常跑到后山来采野葱,凡事只要带了个野字都是好东西,像这野葱,炒菜的时候只要撒一点就非常香,刘庆宝最喜欢吃的菜就是野葱跑蛋,那味道是一绝,也是他的拿手好菜。
刘庆宝他们上山的时候,老杨正赶着羊下山,二十几头羊,几乎是他的半座家底了,刘庆宝冲老杨打了个招呼,问他今年桔子卖得怎么样。
老杨属于那种地道的庄稼人,背微驼,脸晒得蜡黄,笑起来,薄薄的脸皮像黄皮纸一样往后起褶子。
老杨笑着说:还行,还行,主要是自家吃。
刘庆宝说:你又骗人了,那么大一块果园,你一家子能吃得完吗?
老杨连连摇头,仿佛遭了天大的误会,他说:你这娃娃不懂事,我们不要走亲戚呀!
刘庆宝顿时恍然。
老杨瞧了瞧这阵势,问:和同学们一起爬山玩?
刘庆宝点头:是啊,出来透透气嘛。
老杨笑着点头,而后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朝刘庆宝小声说:同学长得都不赖嘛,有没有玩得亲近的啊?
玩得亲近的,自然就是指那种亲近关系了,刘庆宝没想到老杨竟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而且他声音虽然小,但大家都听见了,刘庆宝往李飞燕那边瞄了眼,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不过立马又躲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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