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公园里走路的人比较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重视起健康。媒体上也经常刊登,今天不养生,明天养医生。一些大伯大妈们行动起来。占据广场,跳起了广场舞,吵得附近的居民怨声载道。大伯大叔们占据了马路,严重妨碍了来往车辆和行人安全。
天黑沉沉的,还没到夜幕时分,天色愈发显得暗。陈三中带着家人在公园里刚走半圈,拳头大的雨点就开始砸到身上。幸好妻子出门时觉得天气异常闷热,带了把雨伞。陈三中赶紧抱起孩子往家里跑。那些走路的人群也一窝蜂地散开,朝各方向跑。
陈三中一口气跑到家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刚到楼梯口,大雨就倾泻下来。电闪雷鸣,震耳欲聋。端午前后,江南地区进入梅雨季节,前前后后常会下一个月的大雨,常导致江河水位暴涨。
陈三中呢喃道:下这么大的暴雨,可能要涨水。心里隐隐约约不安起来。
光明村地势低洼,三面环山,像个箕斗形。一条大江穿村而过,像一把利剑把村子劈成南北两部分。两个村子的来往主要靠江面上的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拱桥。据村志记载,这座桥是由村里的一位进士捐资修建的,算到如今已有五六百年了。如果遇到特大洪水,两岸的农田会被淹没。有时还冲毁房屋,造成人畜伤亡。发生在1998年的那次大洪水,冲毁了江堤,淹没了农田,导致农作物基本绝收。但是老桥安然无恙,依旧横跨在江面。洪灾过后,高登县政府拨了一笔钱给九都乡政府,要求其堵上缺口,加固河堤。九都乡也没有对外招投标,直接由几个乡政府干部请人修建。当时宁祥友还是一般干部,他是这个工程的总监工。
雷电暴雨,家里停电了,手机没信号,也没有网络。陈三中便带着孩子早早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五六点钟,紧急的电话声把陈三中从梦中惊醒。电话是老扁打来的,那头的声音有点急促。陈三中叫他慢点说。老扁满口的客家方言,让陈三中听了许久才明白大概意思。昨晚村里涨水了,水势超过了往年,把河堤冲出一个大口子,淹没了很多农田。村子里也进了水,房屋倒塌十多间。万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陈三中挂掉电话,冲出家门,骑上摩托就出发了。他把油门拧到最大,感觉自己连人带车快要飞起来了。
平整的水泥路被大水冲出许多坑洞,摩托路过,颠簸不已。看到沿路很多农田被浸在水中,电线杆倒在田里。时不时还能看到马路上,躺着几条大小不一的鱼。可能是附近的鱼塘决口了,导致鱼儿顺水跑了出来。要在平时,陈三中会把它们捡回家,做一道红烧鱼。今天事情紧急,顾不上了。
平时要花上两个半小时的路程,陈三中用一个半小时就跑完了。一走进村,陈三中立马感觉到昨晚的洪水是多么汹涌。村口那棵千年古樟树连根拔起,道路被冲的七零八碎,村口的十多间土坯房,基本倒塌了,还有几间房顶被大风掀开。几个留守妇女坐在门口捶胸痛哭。江面上的石拱桥也坍塌了,高高的防洪堤也被冲开了一个10多米长的大口子。一大片烟叶倒伏在水中。
看到这些,陈三中感到特别揪心。眼看烟叶马上要采摘烘烤,一年的辛苦劳作原本就要有回报了。问题出在这个节骨点上,天作孽啊!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好事多磨。
陈三中一到村委会,就把村干部全部召集过来,分成了三队,并做了简要分工。老扁带领一队去烟田查看损失,登记受灾面积。村委主任曾有生带领二队查看道路桥梁损毁情况,及时与乡政府取得联系,要求尽快派人下来赈灾。人命关天,自己则带领三队到那些房屋倒塌的村民家进行转移安抚慰问。
在村口,陈三中看到倒塌的房屋大多是地处低洼的土坯房,住着的都是些留守老人。其中便有黄广宗的祖母。祖母原本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父母相继过后,老人不愿意和孙子住在一起,仍然住在那间土坯房。黄广宗自己盖起了砖瓦房,也邀请老人搬过来住,有个照应,但是老人不同意,只好不了了之。
陈三中来到其他几户,发现住在土坯房的老人大都是空巢老人。孩子都在外打工,条件比较艰苦。有的是子女做了新房,自己自由惯了,不想受约束。其中有户是他的结对帮扶户,男的病倒在床,女的腿脚不方便。陈三中第一次了解情况后,给他一家办理了低保。现在房子倒塌了,陈三中一一把他们都安置到村小暂时住下来。
安置好后,陈三中打电话给集镇上的商铺,要他们赶紧送来棉被、大米、食用油等日常生活品。暂时把账登记在村委会,等乡民政所和县民政局的救济款下来了后,再统一支付。
陈三中挨家挨户走访查看,不知不觉中到了傍晚。当晚在村委会住下来,进一步善后服务。
其他两个队也已归队。老扁首先报告受灾情况:全村有210亩烟田被洪水淹没,其中有90多亩受灾比较严重。另外一百多亩,被大水淹过,目前迫切需要把田里的积水排干,否则,明天一出太阳,随着水温升高,烟叶将全部枯萎。
老扁进一步汇报道:乡农技站的站长是我的小舅子。他已经从乡政府调运大型水泵过来,下午3点半已经到位在抽水了,预计明天早晨可以把积水抽干。
陈三中听到这里,对老扁的办事能力由衷赞许,以前总是看不起这个唯利是图的泥腿子。
曾有生汇报说:全村有5个村小组受灾比较严重,主要是沿江的那几小组。洪水冲开了防洪堤,导致大水冲进了农田和家园。村里的主干道损毁严重,很多地方已无法通行。初步估算下来,修补道路、堤坝,安置灾民,至少需要百万的经费。
曾有生轻轻问道:陈书记,看看能否向市纪委申请几十万的拨款,其余的可以向乡政府和县民政局申请。
曾有生看到陈三中眉头紧锁,不发话,赶紧停了下来。他知道,今年全村扩大规模种植,第一笔钱20万,是他向市纪委争取过来。半年还不到,又向本单位要钱,很难行得通。
陈三中也没有回答他的请求,沉思良久。市纪委账户上确实有部分罚没款,但是今年的预算已经用完,要等明年。除非市纪委能出面,向银行等部门请求加大援助力度,这样运作相对容易些。
沉默了片刻,曾有生接着说:下午同书记、乡长通了电话。他们说,全乡这次受灾比较严重,12个村委有7个受灾面积过半。乡干部都到各村统计受灾情况,派不出人手,要我们自己善后。
陈三中叹了口气,随即着手安排明天的工作,然后叫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那天晚上,陈三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原本扶贫工作稍微有点起色,现在又遇到天灾。当初被派来扶贫,自己老大不乐意。比自己老的有,比自己年轻的也有,在单位上的业绩也不错,加上年年得到省级先进,不论从哪方面讲,都轮不到自己。十八大之前,市纪委都是安排些退居二线的领导到村委扶贫,支援新农村建设。自己还不到40岁,安排来做主责主业之外的事,心中总感到憋屈。如果当初逢年过节到领导家走动,估计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被动。
上次,听老司机讲,省里下了文件,要求顺州市要在全省十几个地市中,率先建成全面小康社会。省里到时来考核,如果扶贫没有起到显著成效,到时市纪委的领导要被问责的。所以,这次扶贫与以往的新农村建设区别很大。领导也很重视,才放到这里来。主要出于两方面考虑,一方面是要磨掉那些棱角,给一个警示;另一方面也是一个机遇,干得好,领导会重新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