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水里——博尔赫斯
姚涵的死无疑是给这个小镇平添了新的谈资。
“平时姚涵高傲的那个样子,没想到啊,哈哈”人群中发出一阵爆笑,人类的悲欢并不互通。
“学习好,长的又漂亮,家境也好,真想不通为啥要去寻死啊。”也有一些表达同情的,但是这些话语就像一个羽毛,轻飘飘的,不留痕迹。
海城警局里
偌大的会议室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见,明希现在大气都不敢出,毕竟老大发起火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都说说看,这个案子的看法。”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怒气冲冲的说,就连警服穿在他身上也看不出一点整洁。
大家听到问话,都是一阵心惊胆战,大多人都禁言了。
“老大,我看这次应该是个校园暴力案件。受害人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所以跳楼自杀。”重案组里的活宝李勤勤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气压突然开口说道。
“嗯。”老大发出一个单音节,看不出满意不满意于这个答案。然后,威严的环视了一圈,大家连忙将头低的更低了。“其他人的看法?”
“我认为,这次海城大学女学生跳楼案件应该和这位女学生的感情生活有关,毕竟,大学生的心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不健全的。”重案组的黑客红桃九冷静的分析道。
大家听到后,都点了点头,表示首肯。只有老大板着脸,也不多加评价。
“我也这么认为,毕竟这个女学生的风评是真的很糟糕。”重案组大块头范明坦率的说。
大家轮番表达了自己对案件的看法,就只有小希一直神游中。
“那个实习的,你怎么看?”活宝李勤勤突然向小希发问。
“啊!我……觉得现在一切都是推测,还是要去看证据。”小希小声的说道。
一直不开口讲话的老大突然说道:“破案,不是写故事,你们一个个都可以当作家了。”
大家听到老大略带怒气的话,都安静的低下了头,在警校的第一节课讲的就是用证据说话,什么时候都不能用想象力去干预案件,每一块拼图都有该摆放的位置,不要让固有思维去看待问题。
“李勤勤去法医那里,去取一下鉴定报告。红桃九你查一下姚涵的人际关系。”老大说道。“范明和我去海城大学实地了解一下,对了,还有那个小实习,什么希一起去,现在行动。”
“是。老大。”大家立刻都进入了状态。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可算是结束了这令人心累的一天,小希回到警署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早已到了下班的时间,只有三三两两的值班人员,见到小希不咸不淡的打着招呼。
小希瘫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眼前的卷宗。
“姚涵,海城大学法学系研一学生,九三年,滨海人……”小希不自觉的读出了姚涵的信息,想到了她的男朋友,“看来他们很相爱啊。”
“这次的坠楼案,是自杀,还是他杀呐。”小希开始自言自语,每次她一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会自言自语。
“不是自杀,这是尸检报告。”李勤勤拿着尸检报告出现在了小希的身后,“这个姚涵,是死后被人扔下楼的。”
小希惊魂未定的看着李勤勤说道,“前辈,你不会这会儿才从法医那回来吧”
“小实习,你不是也没下班吗?”李勤勤从善如流的说道“有的忙了,这个案件要从头开始查了。”
说完,李勤勤拖着懒散的步子,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不一会儿,重案A组的人员都到齐了。
大屏上,显示着案件的受害人,老大脸色严肃的听着,大家的汇报。
“今天,去了法医那,尸检报告显示受害人,是死后才被扔下楼的。”李勤勤干练的说道,“真正的死因是利多卡因过量,也就是镇定剂过量。”
“今天,我也在姚涵的网页浏览里,发现了姚涵心理咨询的内容。”红桃九说道,一边飞快的敲着眼前的电脑,很快大屏上显示出,一个对话框。
“医生,最近我感到父母被外表长相酷似的别人替换了,连房子和所有物品也都被替换了,随后我又发现来访的亲友也都被替换了。,我很害怕很焦虑。”姚涵问,“是我心理的问题吗?”
“有可能是你最近太紧张了,最近有什么让你很焦虑的事吗?”医生回答到。
“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医生又问。
“你多大了?还在上学吗?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医生说。
“你还在吗?”医生又说。
聊天记录上,姚涵只说了一句话,后面无论,医生怎么发问,引导,她都没有再回复过。
大家看到聊天记录后,都若有所思,就在这时候范明也开口说道,“今天,我和老大去姚涵父母那里了解情况,发现她父母已经在办理移民了。”
老大也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而且,她的人际关系也很简单,一个学生,大多数时间就在家和学校来回,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学习成绩优异。”
小希接着开始汇报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我今天发现,姚涵,没有朋友,平时喜欢独来独往,有一个有用的信息就是她坠楼的那个教学楼是有门禁卡的,而且只有少数的学生可以进去。”
成员们明显都很高心,似乎看到了破案的方向。
“那好,明天小实习和范明继续去海城大学调查,着重调查有教学楼门禁卡的人。”老大说道。“另外李勤勤调查一下,姚涵近期有没有去过医院,无论什么是三甲医院还是小诊所,还有购药记录。红桃九继续查一下她身边的人,尤其姚涵的父母,看看她父母近期都接近了什么人。好了,现在也晚了,大家都回家吧,早点休息,估计要辛苦一阵子。”
老大敛了眼前的卷宗,转身离开了,重案组的人一阵狼哭鬼叫,“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要做警察”李勤勤抱怨道。
小希不觉好笑,也穿上外套,准备回家。
“老婆,今天警察又来了。”姚父问着正在厨房烤曲奇的妻子。自从小涵出事后,妻子就一直沉默寡言,只知道待在厨房,烤一盘又一盘的曲奇。
“嗯。”显然姚母还没从女儿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木纳的一怔。
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里,连墙上时钟的滴答声都好像被扩大了。
姚父不禁想起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姚涵父母,你女儿现在的情况是典型的卡普格拉综合症(Capgras delusion),症状通常由于视觉信息从梭状回到杏仁核到边缘系统的线路受损而产生。核心表现是患者认为一个现实的人(多数是亲属)被另外一个人所冒充或取代,这两个人同时都存在,而且长相和其他特征都是一样的,该症状在临床上比较罕见,一般被解释为精神分裂患者。”医生秉承着自己专业的职业素养给出了对面伤心欲绝的人一个答案。
医生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该症状出现后患者具有高度的不安全感,较高比例的患者具有暴力倾向。所以,建议留院观察。”
“不行,我女儿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得了这个病。”姚母一改期期艾艾的样子,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他那个时候真不应该为了所谓的面子,带小涵回家,还逼着她像往常一样去生活。后悔药哪里有卖啊。
经过长时间的走访,姚涵竟然在死前的一段时间,出现了精神问题。这是一个大消息。
目前国内最权威的心理医生,谌皓轩成为了我们的首要怀疑人,因为他在死者生前一段时间,与之来往甚密。
通过七拐八拐的公关,小希总算见到了他。
对面的少年,一身白色大褂,胸口别着一支派克钢笔,一脸冷漠的样子。
“谌医生,你好,我是海城警署,白明希。”我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姚涵的照片,照片上女孩笑颜明媚,“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请您配合。”
“好,你问吧。”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开口说道,分不出悲喜,小希感觉他就像个机器人,冷冰冰的。
“这人你认识吧?”我把照片推向他。
“姚涵,我的患者。”他看了一眼后,简单明了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打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身后的文件柜,取出一份档案。
“姚涵,是今年一月二十六号来到我这的。”他说到,声音温柔,如果忽略冰块一样的脸,一定会以为是个温柔的小哥哥。
他把档案递到我手上,“她的父母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有精神方面的问题,所以,一直采取的都是保密治疗。”
我打开文件袋,一页纸毫无预兆的飘了出来,是一张画着狰狞面孔的图,后面附着的是姚涵自述信,还有每周的问诊档案。
今天,我被父母强行送来了这里,对面是我的主治医师。
也许,他见过太多像我这样的人,只是觉得我是一只迷失在精神世界里的羔羊。我看向桌子上摆着的玻璃名牌:谌皓轩。
“父母”以为,我病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坚决要求男友陪我一道去寻找“失去的家园”。在火车上我只是去了趟厕所,回来发现男友也被替换了,刚才座位周围的其他旅客也被替换了。于是惊恐地报警。还被带来了精神病院,我面前的少年就是我的主治医师,一个出色的心理医生,是SCH精神分裂症方面的专家。
他曾多次的问我:“你觉得,现在的医学是否已经发达到不留痕迹地复制一个人的水平?”
他试图安抚我焦躁不安的情绪,让我冷静下来。
“我寒假回家时,就感到父母被外表长相酷似的别人替换了,连房子和所有物品也都被替换了,随后我又发现来访的亲友也都被替换了。所到之处一切都已经被替换了,仿佛置身于专门为我,仿照家乡面貌设计的“第二个故乡”。”我想让对面的医生相信我的话,竭力的解释着。
“谌医生,我不是疯了,也不是什么精神疾病,我是海城大学法学系研一的学生,93年出生在滨海,今年26岁。”我尽量清晰的说出有用的信息,去证明自己。
他只是安静的听着我激动不已的辩解,我知道他不相信我,他只是在判断,我还有没有救。
他时不时的低头,写着病例,也许是在记载我说了什么,以此来判断我生了什么病。
“你不用担心,这里很安全。”他抬头安慰的说道。
“不行,我要去找我父母,还有我男朋友。”我真的很担心,我不知道是怎么进入了这个时空,也不知道是谁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和代价仿照了我身边的一切,只是,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被带回了病房,我隔着玻璃看见医生正在和我的“父母”说着什么。
“父母”的演技真是太棒了,如果不是,我能注意到,他们嘴角不易察觉的讥笑和眼神里的轻蔑,我一定不会发现这个世界的虚假。
“妈妈”拿着手帕擦着眼泪,“爸爸”一旁搀扶着她,对面的易医生则说着什么,不时的看我一眼。
小希看到这里,基本肯定了,姚涵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完美。
果然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谌医生,这份档案可以让我带回警署吗?”我看向对面的少年。
“当然可以”他点了点头。
我拿着资料打车回到警局,看着车窗外不断倒流的人物,突然感慨人真是脆弱的生物,可以被惶恐杀死。
早在确定姚涵是他杀那一刻,心理学专业人士就做过犯罪者的心理测写。
高知识人群,一表人才,理智,冷漠。
“这个谌皓轩简直就是完美的杀人犯的测写。”蒋勤勤十分肯定的说道,虽然不能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怀疑,但是不可否认,他的话击中了重案科所有人的心。
“他有什么杀人动机呐?我们不能随意的怀疑,拿出你的证据。”红桃九出声提醒道。
这之后的日子,小希连家门都没进过,为了案件废寝忘食。
“你最好休息一下,不要案没破,先神经衰弱了。”谌皓轩的职业病又犯了,在眼下这样的场景里竟然给我看起了诊。
他已经被限制自由,拘留了好几天了。可是,某人还是精神奕奕,一点儿也不受外界的影响,来到警局,就像是来度假一样。
拘留他的原因是,姚涵死亡前的最后一通电话竟然是打给他的,并且还是私人电话。
“谌医生,姚涵死前最后一通电话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上次向你取证的时候,你没有提起?”小希还是秉承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和对面梨涡浅笑的少年打着太极。
“如果,你们调查过,那个时间段我正在参加一个会议,电话我并未接到,至于上次取证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没有提起。”他还是礼貌疏离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慌乱。“你们于其和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去调查一下姚涵的家庭情况,我一直都没搞清楚姚涵的病因。”
我觉得他就像个学者,现下还想着病因。
案件进入了死胡同,一筹莫展,也许是抱着侥幸心,小希在姚涵父母移民前夕又来到了这栋老房子,老旧的居民楼,黑漆漆的楼洞就像一个盘踞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
我拢了拢身上的毛衣衫,走进了姚涵家。
家居剩下的寥寥无几,房子空荡荡的,姚涵的母亲还是一副呆滞样子,到是姚涵的父亲和我说了不少。
“小涵,以前最喜欢曲奇了,所以,她妈妈曲奇烤的特别好。”姚涵父亲将桌上的曲奇递给我。
“叔叔,为什么不多等一会儿,我们一定找到凶手还您和阿姨一个公道。”小希眼眶有些发酸。
“就算找到凶手又怎样,小涵也活不过来了。”姚父苦笑着说。
小希告辞离开了姚家,抬头看向姚家的窗户,突然发现姚母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说不出的诡异。但也没做多想,毕竟自己的女儿死于非命,失去孩子的母亲还能活着就已经很不易了。
走到半途,小希突然发现自己的钱包遗忘在了姚家。
急匆匆的来到姚涵家,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房间里很暗,传来了一声一声的咒骂。
“你看看,你生的好女儿害我丢尽了脸。”姚父一边咒骂,一边殴打着姚母。“生了一个赔钱货不说,还是个神经病,把我们姚家的脸都丢尽了。”
小希站在玄关处呆住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现在就像一个失去理智的野兽。
“你怎么又回来了。”在小希惊魂未定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姚父扯着姚母的头发,拖行着向她走来。
在小希又醒过来的时候,她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额角的发丝上滴着鲜血,顺着脸庞落在地板上。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家女儿是自杀的,不让你们查,不让你们查。”姚父很激动,“你看看你把我家的地板都弄脏了。”说着他拿起毛巾大力的擦拭被血迹染红的地板。
姚母在一旁瑟瑟发抖,蜷缩着。
想必这样的日子,姚涵经历过一次又一次,小希突然明白了姚涵的病因是什么了。
姚父熟练的拿出一个针管,抽取了药物,小小的透明药瓶上,利多卡因。
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可是,我就要死了。
当小希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色的墙面,和耳边的脚步声告诉她,她还活着。
“医生,病人醒了。”一个人影匆匆消失在门口,小希脑子晕晕的,视角也是花白。
多日后,我去向谌皓轩道谢,毕竟是他救了我,曾经我还怀疑他就是凶手,这让我有点心虚。
“谌医生,真是多谢你了。”
“没有什么好谢的,碰巧赶上了而已。”
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有的人温暖和煦却是个魔鬼,有的人冰冷却是个热心的人,也许真不能单凭外表来定论好坏。
“那也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怎么能破案,还有我也活不到现在了。”我真诚的说,恨不得给大佬鞠一躬。
可他却说,“你们确定,他就是凶手吗?”他认真的样子几乎让我怀疑,我们是不是抓错了人。
随后,他轻轻的笑了,仿佛刚刚只是和我开了个玩笑。
所以,凶手究竟是谁?你真的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