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像一位突然到访的客人,还没坐下喝完那杯热茶,就嚷着要赶着回家。

这不,前一秒阳光还从云缝间穿出来,垂射到树上,经过丛丛叶子过滤,终于落到地面的光点与树影随风而动。

但从房间走出大厅时,突然发觉太阳已不见踪影,乌云将天空的底色换成了乌黑色,世界像换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啪!”第一滴雨落到屋檐上,发出安全信号,其后的雨水急不及待地紧跟其后。

这些晶莹的小精灵们又背着太阳,落到人间四处八卦新鲜事。

它们有些落到花瓣里倾听花语,有些渗进土壤里寻找好友,与树叶击掌,或顺着树干流到地面四处巡视。

我赶紧拉低窗户防止雨滴飞溅入屋,所以它们有些只能跳弹到窗玻璃上窥视屋内的一切。

路上行人纷纷躲雨,但穿着黄色或红色雨衣雨鞋的小孩子们,却终于逮到这个下雨天,兴奋地走上街玩水。

还记的那时的她也喜欢这样的雨天。

每逢听到“哗啦啦”雨水的号召声,不顾家人的劝阻,有时连雨衣鞋子都忘记穿上,立刻跑到家门前的小公园里,感受雨水打落到头上,再顺着额头流到鼻尖到嘴边的瘙痒感。

头发湿透,用手甩开贴在额前的刘海,顺带抹一抹挂在睫毛上的水珠。

去寻找水坑,跑过去用尽全力跳到最高,看着水飞溅的样子,让湿润的沙泥穿梭于脚趾间,再被水冲刷而去。

她最喜欢这种触感,这让她想起海边的柔软的沙,还有在岸边扑来扑去的海水。

不过海水与雨水自然是不同的,最明显的就是水的味道。

海水是咸咸的,曾用舌尖舔了一下留在嘴边的海水,会感觉舌尖咸到发苦,而雨水则是淡淡的土腥味、青草的清新与花香味夹杂。

玩累了,她就抬头努力睁开眼睛,看看雨水从天而降的样子,它们的家究竟在哪里。

如果幸运,雨停后,她将会看到七色彩虹挂在天边。

“雨水回家啦!彩虹是它们在人间带回去给太阳的手信。”她经常这样想。

雨水回家了,她也要回家了,家人的训斥正等着呢,不过她不介意。

后来,她长大了,下雨天时,习惯性地带上雨伞。

“不要让雨淋湿,会感冒。”这是外婆的告诫。从此,她与雨水之间隔了一把伞。

很久没有试过淋雨了,但她有时专门找个没有人的角落,淘气地把伞骨柄一旋转,观看雨珠向四方喷溅的情景。

有次,她打着伞路过一荷花池,被雨水拍打荷叶的样子吸引,看得出神。

池里的荷叶虽被雨滴打得左歪右倒的,但落在叶上的水珠,如银水滑落或如珍珠般撒开,从未真正停留在叶中央。

“荷叶不喜欢雨水吗?”她想。

那个小女孩终于成年,在高层办公楼内,坐在其中一个被隔开的如蜂穴般的办公桌上。

偶尔会看到玻璃窗外下雨的景象。

那日雨水下得真大,大得那些较低的建筑物顶像生了烟。

她被雨景吸引住,可惜下一秒,看到身后忙碌似工蜂的同事们身影,投射在眼前玻璃上时,及时地拉回了思绪。

有时,下班路过老西关的地区,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没有带伞,只能停留在某栋西关楼下等雨云飘走。

望着对面的屋瓦在雨天里,浮漾着湿湿流光,雨水沿瓦槽与屋檐泻下,那间小小的屋房已然成为一个水帘洞。

多年前那些西关小姐,会否打着纸伞走在这条石板路上?

还想继续深想,思绪来不及跟着雨水流远,便被躲雨的路人们打断。

现在屋外的气温,因雨水的落下而变得清凉。但屋内,因玻璃窗隔绝了雨水,同时也隔绝了空气的流通,室温逐渐变得闷热。

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带着雨伞走到大街上。

此刻,人打着伞,雨敲着伞。

“噼噼啪啪”的雨声,像向伞内的人发出盛情邀请,抛开雨伞来个亲密接触。

但我已没有勇气像那个小女孩一样,让雨湿透全身,用脚感受雨水带来的沙泥,也没有勇气将伞柄旋转,让落下的雨水飞溅。

只能在伞内感受它的湿气,无视它的邀请。

不知不觉间来到无人的小公园,那里面的滑梯,秋千等儿童设施,在雨中因无人光顾而显得有些落寞。

看到曾经跳到最高也摸不到的单杠,现在只要走过去就可以摸到。

儿时最爱玩的滑梯就在眼前,脑中带着当年一滑到底的快意和再来一次的兴奋的回忆,却没有任何再想去触碰的玩心。

我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爱赤脚感受下雨天的小女孩,在公园围栏内撇着嘴问:长大究竟有什么好。

我轻叹,长大可以去很多想去的地方,这个世界很大。你不是很想去看看吗?现在做到了,但我似乎辜负了很多你的期望,做不到你梦想做到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低头转身离开了,消失在雨幕中……

天晴了,太阳又从云层间走了出来,落到人间的雨水被阳光召唤又重回天上,化作白云讨论刚看到的所见所闻。

而我心间的雨水带着遗憾,不时在心底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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