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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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人一桌,已是极限了,每个人的凳子都离桌子有半米多的间隔,若即若离,既是凳子与桌子的关系,也是客人与主人的关系。客人们一律谈笑风生,但内心里各有波澜;圆桌上,似乎没有主次之分,但各人的酒杯却有大、中、小之别。不是主人没有成套的酒杯,而是主人有多套酒杯,分用不同的酒杯,是主人的有意安排。分到大杯的客人自然是满心欢喜,分到小杯的客人内心也许是沮丧,也许是窃喜,但从他们个个满面春风中,能看到的只是统一的得意。

客人清一色是某局的中层干部,主人是该局局长,每年的阳历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欧美人的圣诞大节,白松林局长都会设家宴请局里的中层干部喝酒,然而不是全部的中层干部,只是全部中层干部的小三分之一。

局纪委书记田如原端坐在办公桌旁,一手握着笔,一手压着稿纸,陷入沉思。下个月即将退休的牛勇的话在耳边萦绕着,老牛,老牛科长,田书记一般是这样称呼牛勇的。人如其名,牛勇,牛科长,是局里公认的老黄牛式好干部。局里给了他许多荣誉,但没有推荐提拔他。对此,田书记觉得有愧于老牛。

上个星期五,老牛特意找田书记汇报工作,说汇报工作,还不如说是吐吐苦水、释释心结。白局长每年安排的圣诞家宴,是老牛讲得最多的,也是老牛最为感慨的事。

田如原对白局长的“圣诞家宴”早已关注,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老白不仅工作能力超强,厨房手艺也超棒。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同期进局里的白松林常请田如原喝酒,白松林炒的菜用色香味俱全来评价,一点也不为过,反正,隔不了多长时间,田如原就会买两瓶酒去白松林家让他请客。后来,因职务变动,工作渐渐忙起来,两人一起喝酒的机会也渐渐少起来了,尤其在白松林当上局里的“一把手”后,田如原就再也没去过白松林家喝酒。但是,白松林做菜请人喝酒的爱好并没有随着职务升迁而下降,反而是兴致越来越浓,请上级的领导,请兄弟单位的同仁,请本局的下属,当然还有社会上的朋友。一年四季,白局长家中的宴请接连不断,但阳历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白局长雷打不动要宴请局中层干部,说是鼓励鞭策局里的有功之臣。

牛勇是白局长圣诞家宴的常客,而且是用大酒杯的人。局里的中层干部,有谁不希望自己能被邀请参加局长的“圣诞家宴”?参加者又有谁不以此为荣?

圣诞节,世界性大节日,却又不是中国的正式节日。牛勇说,白局长选择这一天宴请局里的部分骨干,一有年终总结表彰之意,二是白局长体贴下属,以“中体西用”的原则,既让下属欢聚于节日,又不影响下属节日与家人团聚,三来在“洋节”中宴请,更不易产生社会影响。

牛勇说,白局长如此体贴下属,我们这些下属也不能不懂事,我们都会拎两瓶好酒去参加宴请,不是我们不想送点别的礼物,是白局长一再强调,除酒之外,不能拿任何礼物。大家拿酒来,白局长准备下酒菜,就如同西方人的“AA”制一样,是自己请自己喝酒。

牛勇又说,唉,我太实在,每次就真的只拎两瓶好酒去。酒桌上,我是最受局长大人表扬的人,酒后我是最受局长大人关照的人,每次都是局长大人安排车送我回家,而且每次都会送还我两瓶酒。我开始还自鸣得意,认为是局长大人最看重我,后来,我才慢慢回过味来,他只是对我最客气,也就是对我最疏远。我年年受表彰,可永远得不到进步,科长成了我的职务“天花板”。那几个在酒桌上被局长大人骂得最凶,罚酒最多的科长,一个个反而都被提拔起来了。

牛勇坚持要将白局长送还给他的两瓶酒,交给田如原,说,田书记,这不是给您送礼,这酒对我来说是伤心,对您而言也许是警示。

咚、咚、咚,清脆有力的敲门声,打断了田如原的思绪。田如原连忙将桌上的稿纸翻扣过去,说:“请进。”

推门进来的竟是白松林,白松林对桌上反扣着的稿纸扫了一眼,笑着说:“老田,明晚有没有空?我请你去家里喝酒。”

“去你家喝酒…”田如原显出犹豫,禁不住看了一眼桌上的稿纸。

“老田,也没什么其他意思,就是想与老兄叙叙旧。就我们老哥俩,没有别人。你有多长时间没吃过我做的菜了?”白松林非常诚恳地说。

“是呀,好多年了!我真想念年轻时吃你亲手做的菜啊!色香味都是那么纯正。”田如原也不无感慨地说。

“我也怀念那些年我俩畅饮畅谈的亲密时光。明天,我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做一桌丰盛的佳肴,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对老兄的疏远,也和老兄交交心。”白松林说得很动情。

田如原凝视着一脸真诚的白松林,心想:他一定嗅到味了,自己找局里的中层干部谈话,绝瞒不住他这个白大局长的。他是给我摆“鸿门宴”?他又能摆出什么“鸿门宴”?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使出什么招数。我也应该拉他一把,借机劝他主动向组织交待问题,争取从轻处理。想到此,田如原放开了警惕的心,轻松地说:“好吧,酒后能吐真言。”

“是,是,酒后见真情。”白松林也一脸轻松地说道。

次日,田如原下班,直接从单位打的去白松林家,带着牛勇科长留下的两瓶酒。老牛是个好同志,不能将他扯进来,酒退不了,也不能上交,拿给白松林,也算是物归原主,田如原不认为牛勇送酒的行为违反了纪律。

给田如原开门的是系着围裙,戴着袖套,双手戴半透明的软胶皮手套,口鼻遮全透明的硬塑料口罩,再是一顶挺拔的无沿白帽,活脱脱的白大厨师。

白大厨师说,你怎么还带酒来了,我这别的不多,酒多得是。

客人田说,酒不是我的,是牛勇的,是你给牛勇的,我替他还的。

主人白说,老牛这人就是太认真,不就是两瓶酒吗,还麻烦你大纪委书记替他还。

客人田说,老牛承受不了你大局长的好意,还了,一身轻松。

主人和客人,哈哈笑了。

望着已十分丰盛的一桌菜和白松林在厨房仍非常忙碌的身影,田如原说,老白别再做了,菜已足够多了。

白松林说,老田,你稍安勿躁,我既是为你做菜,又是为自己做菜,一身的手艺不用上,我不过瘾。

客人感到自己既熟悉主人,又不太了解主人。客人想,其他的客人对这位主人应该也会有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牛勇说,我们像主人一样,放肆地大吃大喝,白局长像个仆人一样,殷勤地忙里忙外,我有时会出现幻觉,我们仿佛是惠顾白局长家小饭店的贵宾,大概是酒喝高了,神志恍惚,其实我从没清醒过,临到退休了,似乎明白了点。

客人心说,主人对部下已如此殷勤,对同僚、对上级,以及那些有钱的老板们,又会怎么样呢?

“再等一会,还有最后一个菜了。”白局长又端上一个菜时说。

忙碌中透出稳健,殷勤中显露威严。从进进出出的白松林身上,田如原读到的,与牛勇的认知有很大的差距。田如原认为,不是老牛太老实,就是他喝太多了。等一会可别也喝过了,田如原暗自提醒自己,我还要弄清楚,这位主人是做厨师的局长,还是当局长的厨师?

最后一道大菜上来了,客人问,嫂子和孩子呢?

主人自嘲地说,我这些手艺早被她们吃腻了,她们到外面猎奇去了。

客人善解人意地说,人呐,就是不知足,别人都以吃上你白大局长亲手做的菜为荣,她们还嫌弃。

主人会意地说,是啊,有的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猎什么奇,吃坏了,拉肚子,自己遭罪。

客人笑着说,白大局长,这一点,你大可放心,现在市场管得严,腐坏食物早已难寻容身之地。

主人也笑着说,还是你田书记政策水平高,什么都能讲到政治的高度,不过,有些食物像是腐坏了,但实质上是美味佳肴,如今天我特意做的臭镢鱼。

客人收敛笑容说,我口味淡,我更喜欢这盘小葱拌豆腐。

主人讪讪地说,是呀,是呀,人各有志,不过仍然能殊途同归,今天我们喝二十五年茅台,口味重口味淡,都不会否认茅台是好酒。

客人连连摆手说,别喝这么贵的酒,我承受不起。

主人不容纷说,用茅台自带的酒杯,给两人各斟满了一杯酒,站起身、举起一杯说,来,咱哥俩先干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已脱去厨师行头的白松林,豪爽的霸气满血复活。田如原一时愣住。

白局长见田书记还在迟疑,就朗声道:“老田,担心什么?酒是我自家的酒,菜是我自家的菜,我在自家请自家的老同事吃个酒,会有什么问题?”

被白松林这样一将军,田如原也坐不住了,起身、端杯、仰头,将一杯酒一口吞下。

“好!”白松林啪啪鼓掌说,“还是当年的好兄弟。”

田如原咽下的酒却在胸中灼烧,好厉害的酒、好厉害的白松林,田如原心中说,我这是被他罚酒了,一上来,他就站了上风。

“坐,先吃菜,空腹喝酒伤胃。”白松林边招手让田如原坐下吃菜,边给两人又各倒满一杯酒。

田如原就近吃了几口菜,味道确实不错,禁不住夸赞说:“老白,功夫了得啊!”

“过奖了。我就这点本领,来吃饭的同事、朋友越夸我,我就越想请他们来家里吃饭。这不,我请人来家吃饭的名声越来越大,引起一些人说三道四。”白松林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咱老哥俩碰一杯。”

田如原这次没有犹豫,举杯迎了过去说:“不光是冲着你烧得一手好菜吧?”

白松林伸出的手略微停顿,旋即再递出,与田如原轻碰一下杯,立即收回手,又将酒一饮而尽。田如原也将一杯酒喝下。

“当然,美酒佳肴到处有。”白松林一边夹菜,一边爽朗地说:“但我的家宴氛围,却无处可寻。”

田如原主动拿起酒瓶,给两人倒酒,接着说:“难怪局里的中层干部,都希望能参加你的‘圣诞家宴’。”

“田书记也关心‘圣诞家宴’?”白松林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随即端起酒杯说:“来,为你田大书记的关心,再喝一杯。”

说罢,再一饮而尽。田如原也跟着喝了一杯。

“老田,我这可不是拉帮结派。”白松林放下空酒杯说,“我是用特殊的方法,感谢这帮中层骨干一年来为局里做出的贡献。谁干得好,我就请谁赴宴。”

“是呀!你学到了曾国藩、蒋介石笼络下级的精髓。”田如原边倒酒边说。

“哪里,哪里!吃菜,吃菜!”白松林用让菜做掩饰,并向田如原推荐道,“这碗虎皮扣肉,是我的招牌菜,客人们都夸赞好吃。”

“太肥了,我脂肪高,医生建议我少吃点肥腻的东西。”田如原推脱说。

“不肥!这扣肉经油炸过,肥油都炸出来了,看着肥,吃起来一点都不肥腻。”白松林信心十足地说。

“毕竟是大肥肉,我还是小心点好。”田如原谢绝道,接着说,“牛勇倒是很喜欢吃这个虎皮扣肉,他说每次来都要吃两三片。一片这么大,他真还吃得下!他可是你‘圣诞家宴’的常客。”

“对,牛勇踏实肯干,我年年都请他来。”

“他好像很委屈。”

“委屈?不该呀!他年年都被评为先进。不见外地说,在‘圣诞家宴’上,我对他一向特别关照,也从不罚他酒、责骂他。”白松林说得非常诚恳。

“你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感到委屈?”田如原意味深长地问。

“真不知道。”白松林一脸无辜地说。

“牛勇将那两瓶酒交给我时,说他太傻,真得只拿酒做上门礼物。”

“对呀,我只允许他们拿酒来,其他的我一概不收。”白松林说得很理直气壮。

“礼盒里装的都是真酒?”田如原说完,将杯中酒一口喝下,眼睛余光扫见白松林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敢拿假酒来?他们谁也不敢!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说完,白松林也将杯中酒一口喝下。

田如原知道白松林是揣着明白装湖涂,于是放下酒杯去夹菜吃。

“老牛没得到提拔,心里憋屈,胡猜乱想,可以理解。”白松林边大度地说,边给田如原添酒。

“老牛有能力有政绩,工作一向勤勤恳恳,我有愧于他。”田如原抿了一口酒说。

“主要在我,”白松林将责任揽了过来说,“我是一局之长。不过,用人讲究量才使用、量体裁衣,就像做菜,不同食材适合做不同的菜,老母鸡肉适合炖汤,不适合爆炒,劲爆的辣子鸡丁还需用嫩鸡肉。”

“老兄不仅是做菜高手,也是用人高手呀!”田如原不得不佩服白松林用人的手段,局里的中层干部被他治理得服服帖帖。

“老兄过奖了。做‘一把手’不容易,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稍微照顾不到,就有人心生怨气。”白松林貌似轻松地说道。

“你老兄是弹钢琴的高手,不仅局里上上下下都照顾到了,局外上下左右也都照顾到了,体制外方方面面你也能照顾得周全。”田如原说的既是真心话,话里也夹带着讥讽。

白松林装着没听出来,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又吃了几口菜,再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举瓶见田如原的酒杯基本是满的,于是放下酒瓶说:“老田,这些年我局年年被评为优胜单位,怎么得来的?不光是埋头苦干,还需要方方面面都肯说好话。”

田如原在心里也承认,局里取得的成绩一半是全局上下努力干出来的,另一半也离不开白局长前后内外、上下左右搞公关、博好评。人情社会,离了人情几乎一事难成。有一片刻,田如原几乎认同了白松林的话。他端起酒杯,一仰头,干了一杯,然后将酒杯伸向白松林,示意他倒酒。

“这么说,我们局取得的成绩多亏你的家宴了?”田如原决定拿回谈话的主导权。

白松林倒酒的手极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但他还是稳稳地给田如原倒满了一杯酒。放下酒瓶,他双臂抱在胸前,斜靠在椅背上说:“这样说也没错,我自己做菜,请领导朋友随便来家聚聚,交流交流思想,增进增进感情。没用公款在外面大吃大喝,不算违纪吧?”

“除交流思想,没交流别的?”田如原双手四指在上、拇指在下,分握着桌沿,手臂和上身挺直着问。

“交流别的?噢,客人们来,喜欢带两瓶酒。我只收酒,其他的礼物一概不收。我绝对没有收过其他的东西。”白松林信誓旦旦地说,双臂从胸前放下,身子倾向桌子,一只手去端酒杯,另一只手又去拿筷子。

“当然,我绝不敢收上级领导的酒。”白松林既没喝酒也没吃菜,而是接着说,“他们能光临寒舍,我已求之不得。收他们的酒?我巴不得送酒给他们。”

“看来,收谁的酒,送给谁酒,很讲究。”田如原插话道。

“当然要讲究,送酒很有门…”白松林“道”词没说出口,突然哑住,连忙伸出筷子去夹菜。

“你给老板们办事,他们也仅仅送两瓶酒?”田如原逼视着白松林问。

“这话是什么意思,田书记?”白松林避开田如原的目光说,“老板们有钱,送的酒贵点罢了。不瞒你说,今天你喝的酒,就是老板送的。一、两瓶酒,犯不了什么纪律。况且,我给他们办的事,哪一件不是合法合规的?你纪委书记去查,看有一件违法违规的吗?”

说到这,白松林重新迎上田如原的目光。

“是呀,你白局长从来不违法违规给老板办事。可你总能帮他们解决问题,再难、再不现实的问题,你白局长都有办法解决。不仅老板们佩服你,我也佩服你!”田如原似乎由衷地说。

“佩不佩服无所谓,为老板们解决困难,是为经济建设服务,也是为社会服务,为人民服务,是我们这些领导干部份内的职责。”白松林也似乎说真心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田如原知道已无可能劝白松林主动交待问题了,他太自信,自信自己的高超演技,自信自己的缜密手段,和许多腐败分子一样,自信自己所作所为天衣无缝。

田如原看着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感慨地说:“老白,就我们两人,整这么多菜,白白浪费了,真可惜!”

白松林不知道田如原此时讲浪费说可惜是何意,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没什么可惜的,你老田难得来老弟家做客,我不拿出全部看家的本事,对不起你老兄,对不起我们二十多年的友谊。”

“同事二十多年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了!”田如原深情地说,“老白,你去看过何向东吗?”

“去看那个腐败分子干吗?”白松林警觉地问。

“我去监狱探视过他,他非常悔恨。他只希望能有个自由身,能过上自食其力的普普通通人的生活。”田如原望向窗外说。

“他才知道悔恨,早干什么去了?我早就劝过他,作为领导干部,要注意自身形象,不要在外边大吃大喝,被无良老板团团围猎。他仗着自己是老资格的副局长,不听我的话,不把我放在眼里。”白松林恨恨地说,不知是生不在眼前的何向东副局长的气,还是生就在眼前的局纪委书记田如原的气。

“何副局长能听你白局长的话,是不是到如今还能在你的家宴上,享用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田如原不理会白松林的气恼,一语双关地问。

白松林怔怔地看着田如原,不知道如何接话。

“老白,谢谢你的盛情款待!同事一场,谢谢你为我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田如原说完,猛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田如原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连忙站起来,转身向大门走去。

白松林目送着田如原,没有起身。

走到大门边,田如原又突然停住,背对着白松林说:“老白,真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去你开的小饭店,吃上你用心做的精美小菜。”

“我开的小饭店?”白松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但瞬时就明白了,马上从嘴里挤出了六个字:“谢谢你的好意!”

田如原拉开门,迈步走出,用力带上门。砰的一声,田如原心里一惊。一阵风迎面吹来,田如原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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