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死里逃生的确幸

意大利插画师Cecilia Valli

上班的路上听广播,无意中听到一条新闻说是一月份全国有一百多人感染了H7N9病毒,当我反应过来这就是俗称的禽流感时,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近四年了,我对它仍是心有余悸。

2013年的春天对我来说本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因为临近毕业,工作已签,就等着毕业论文答辩完,我的学生时代就要画上句号了。可能命运总有些捉弄人的成分,怕你太过得意,总要在你顺遂时给上一击,让你知晓生命本就不易。

那年的春天禽流感在全国各地闹的人心惶惶。四月底我从老家赶回学校参加毕业论文答辩,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坐过火车的同学应该都知道,就算是卧铺,两千多里的路程也并不轻松,到了学校感觉头疼,全身无力。第一天没有太当回事,以为就是坐车累的。第二天,想着别再加重了耽误论文答辩,就去校医院开些药。

到了校医院,医生问了病情,量了体温,认为是普通感冒,准备开药,当听我说刚坐火车回来,一时紧张起来,又问了我老家在哪里,然后让我等一会。

待了几分钟,先前的医生和另一位稍年长的医生带着厚厚的防护口罩一起来都问诊室,又问了我一些情况。然后对我说,因为我来自禽流感疫区,先别回宿舍了,最好住院观察。再后来,我就被带到一间独立的病房,算是暂时被隔离了。

那时候,我对禽流感知之甚少,也没有想到它的严重性,或者说期初并没有把它与死亡联系在一起。但是,从医护人员包括保洁人员对我的态度中我慢慢的感觉到事情的不妙,我去开水间接水正在洗衣服的清洁工看了我一眼,端起盆子就走了。后来,医生专门到病房跟我说,没什么事别到处走,我明白怕我会传染给其他人。

我在手机上查了禽流感的信息,才发现死亡之神离我如此之近,也许我就要死掉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束生命的方式呀,身处外地,亲人都不在身边,孤独的死去,说不定连尸首都留不下。

接下来那些天我经受了什么?躺在病床上,每天不停的输液,不间断的量居高不下的体温,辅导员、院领导给我打电话让我安心在医院治疗,论文的事先放放,宿舍同学轮流给我送饭。我的活动区域就是那间单人病房了。

白天还好,至少偶尔输液打针见些人,也算我还活着,到了晚上,仿佛自己站在荒芜的星球,漆黑一片,四周都找不到人。黑暗里,思维并未停止,会想很多事。成都并非我的福地,我要死在这片对家人来说很陌生的地方了,等我不行了,学校是不是会通知家属来办理我的后事,家人会是怎样的反应,妈妈是不是会当众大哭?对不起了,好不容易把我养育大,我还来不及还债就死翘翘了。我的银行卡里还有几千块定期,存折里没多少钱了,要把密码给家人说一下。我的同学按部就班的进行论文答辩了,不久他们会毕业旅行,然后离校,只有我不能毕业了,随着时光他们会慢慢忘记我这个看起来有些倒霉的人,毕竟毕业是这么触手可及,我却没了机会。新单位里同事会怎么看我,我不知道,但是当时复试的第二名会不会恨我,白白占着一个名额,却又浪费了,害他进不了单位。

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有好多事没有做,恋爱还没分干净,但就算要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愿告诉他,就这样安静的死去好了,让他只记住美好的过往默默内疚吧。

在死亡阴影的折磨下,我在那个小房里度过了五天时间,病情并无好转,也无变化,不知道接下里还要有多少这样的日子。约莫是第六天上午,医生说校医院里可能治不好建议转院到华西医院。然后,我平生第一次坐上了急救车,四五月的天成都已经开始热了,我只记得我在车里虚弱的不停出汗。华西急诊处看了我的情况,说不符合他们接收禽流感病人的条件,又不能绝对排除,建议我仍住在校医院观察,可以在华西输液治疗。

接下里几天我就在校医院与华西之间奔波了,倘若不是这次生病我还不知道华西医院那么大,有好多分院,病人也很多。我自己在生死之间,也见证着别人的生死。某天晚上十一点多,体温升高,我独自打车去了华西,到了那里医生开了点药还好心的给开了治疗失眠的药,药是医院自己配的,有点甜的液体,喝完后当晚睡的很香,无梦。

某天,我连续几次量体温都下降到37度多了,又过了两天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了。就这样,我的整个病程就神奇的结束了,校医院说我是疑似禽流感,华西没有结论只是让观察,十多天的时间里我经历了生死磨砺

某天,我连续几次量体温都下降到37度多了,又过了两天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了。就这样,我的整个病程就戏剧性的结束了,校医院说我是疑似禽流感,华西没有结论只是让观察,十多天的时间里我经历了生死磨砺,心情跌宕起伏,既有面临死亡的恐惧无助,也有无力回天的平静,到最后又有了重生的喜悦。

病情好转才敢给家里打电话,一再强调没事了,我妈还是不放心,千里迢迢赶到学校。我仓促的进行了论文答辩,迫不及待的踏上归途,都没等到毕业照和毕业聚餐,连毕业证也是同学帮着寄回来的,像是落荒而逃。

现在,我生龙活虎的活着,那场无妄之灾似是生命中的小小插曲,随着其他乐章的加入,逐渐变得更加微小,以至于若是没有听到新闻,我就会遗忘掉那段与死亡同在的时光。

但痛苦毕竟来过,我也算是死里逃生,峰回路转活了下来,也算是人生的一场确幸,虽然我因此也失掉了毕业旅行的机会,错过了拍毕业照,却明白了生命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中,死亡来时可能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李白的诗说的好,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有限的人生啊,我们都要努力的过好每一个日子,不让未来留有遗憾。独自躺在隔离病房的夜晚,我不会想到三年多后的自己生活安稳,已经快要把那不堪的往事忘却。那时与现在就如黑与白,隔着明显的距离又却都是我自己。

人生,偶尔也会来次逆转,无论在哪个阶段,都要好好过。还想说,活着还挺好,就算生命中有很多苦痛,与死亡相比,都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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