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四三  山雨欲来

1.

素碧没有想到这场权力之争是如此地惨烈，成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你争我夺，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只要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都会来势汹汹地来一场不择手段的人民斗争。在军队更是如此。军队是什么？是国家机器，那里面的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男人。他们的身体里充满了凶狠好斗的基因，一丁点儿的小事都会引发一场剑拔驽张而惊心动魄的战事。

和平年代的刀光剑影，具有比较特殊的含义，意味深长得很。这个年代的矛盾早已经远离了炮火连天的战争岁月，它绝大部分的时候根本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空气里却充满了刺鼻的火药味。只要有一丁点儿的火星子，就可以磨擦出一场海浪滔天的灾难。

这个年头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不留神因为某一句话不得哪位领导的待见而怀恨在心，寻到一个适合的借口，立马就可以成为替罪羊。很不幸，杰生就是这样一个喜欢伸着脑壳结石头的人。他的言辞锋利，喜欢揭别人的短处，又有些自高自大。尽管他在素碧面前装着是温文而雅前途无量，但是在部队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2.

这场风波的酝酿己有三年了。他与李雄海政委的矛盾由来已久，政委把杰生视为肉中刺眼中钉，两个人的风格都很激进。明争暗斗地纠缠了好长时间。两个人就像是雄心勃勃的斗鸡，一有机会就要分一个高下才甘心！

照理来说，教导员一定要和政委的关系搞得好才会对自己有好处，可是杰生就是一个歪骨头和拧头螺丝。他总认为李政委的水平不够，首先是领导水平不够，然后是业务能力一般，最后是喜欢糟鄙人。前两点杰生都可以忍受，谁叫李雄海是政委呢？他既然能够坐上那个位置，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也懒得和政委争位置。唯独最后的一点，李雄海糟鄙人的本事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叫杰生觉得烦不胜烦。

房子的罚款风波过去了之后，杰生以为这件事情差不多可以摆平了。犯错了很正常，改掉了就是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低三下四地向老婆要钱交罚款，已经够没有面子了。农村人是穷，但穷得要有骨气。虽然素碧没说什么，但是他仍然感到自己来自内心深处的屈辱。

在这个中部城市想买一套房子不知道有多么的难，对一个经受了净身出户的男人简直是难于登天！房价这么贵，没有一般的积蓄，谁敢揭榜啊！钱就是男人的胆，没钱就什么都不是。这个社会太他妈现实了。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哪个不是伸手找父母要钱才能付得起首付啊？

他找谁要钱呢？找他远在农村的父母么？他们的财产只有那几头猪，和一个破茅草屋。

找他弟妹要钱么？那他那老大的脸面往哪儿搁?

找他那些亲戚朋友们借钱么？算了，他们也不宽裕。找他们借钱是小事，可是以后农村里的乱七八糟的破烂事儿都得管。后遗症可老多了。

他根本就不敢和素碧说这些事。她太单纯了，也理解不了农村的风俗。他不是闲着蛋疼的男人，光靠部队那点死工资，连买个厕所的钱都不够！

房子，房子，房子！我不就是想娶一个城市的老婆么？怎么就这么难呐？为了他和素碧的幸福，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了。

他私下里和原房主谈好了，反正原房主也交不起房款，拿着房子无用。房子又不是东西，不能吃不能喝，只能用来住。我他妈先斩后奏呼拉拉地先把房子装修了再说。老子就不相信，部队基建科的人会把我从新房子里面赶出来不成。现在这个社会，拼的就是速度，干什么都要先下手为强，老婆如此，房子同样如此。

3.

这天儿一早上，他被叫进政委办公室谈话。

＂教导员啊！我很理解你！你也三十多岁了，是吧？想结婚成家很正常。不过呢?按照师里面的文件，是要按资排辈的，你现在的位置是教导员，是正营职干部，不是一般的兵，要注意影响！＂李政委绵里藏针说完，然后重重地敲了敲桌子。他动了气，木头桌子被他敲得震天响。

杰生的脸膛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不屑一顾地斜了政委一眼，然后把脸紧绷着一垮，像极了京剧脸谱里白脸的曹操。老子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令人窒息。还不到一分钟，又开始了疾言厉色的批评。＂教导员同志，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下面的人都看不过眼了，说你这是巧取豪夺！夺的就是别人的房子！＂

＂你是政委啊！说话要负责任！＂杰生也烦了，和他对着干起来。＂什么叫巧取豪夺?我和房主是有君子协议的！他同意放弃，我才接过来的！＂

＂什么？他不要，也要经过组织同意才行啊！也轮不到你啊！部队里需要房子的人可多了！你们这样私下里交易的，根本就不算数！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党性？＂李政委还是不依不饶。

＂那我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个人问题总要解决吧？我也不愿意找组织的麻烦，自己解决还不行么？＂杰生才不管什么党性不党性，党性如果能够帮他搞定房子就好啦！他继续针锋相对道。

＂这事，你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事实胜于雄辩。－－－回去写检查！＂政委的语气斩钉截铁。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杰生忍着气还是写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第二天早上他一听见起床号响了，先出了操，然后就直奔办公室写思想汇报。他本来是不抽烟的，但这件事情让他心情烦燥，政委真他妈地欠抽！他找出了结婚的时候别人送的一包烟，一口气抽了五根！他边抽烟边写，边写边抽，烟子太呛人了，呛得他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老子日的婆婆……他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三页纸，把自己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目的就是为了让领导们解恨！

4.

当天下午，他就把检查交给了李政委。谁知道李政委飞快地瞅了两下，原封不动地甩给了他，＂检查还不够深刻！回去重写！＂然后就坐在旁边慢慢地端起茶杯，神态悠闲地徐徐开始喝茶。一边喝还一边吹着热气。

杰生看着政委那满是皱纹的烧饼脸，眼睛里恨不得要喷出火来，他用寒气逼人如同刀子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政委一眼，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他实在弄不懂，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踩在自己的头上拉屎，逮到他的把柄这样穷追不舍。

＂政委费心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五个字，心里升腾起一股浓浓的恨意，恨不得把李雄海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末了，他端起放在桌子角边的军帽，缓缓地戴在头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政委办公室。

看着杰生步履沉重的背影，李雄海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你杰生不是有本事么？你有本事就拉倒吧！你以为你是谁呀？哼！跟老子斗，你还欠点火候！＂

部队不缺能人，反而多的是损人整人的歪招阴招，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看谁死在谁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