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小球
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忙着赚钱,有人忙着养家。
当我口中塞着苹果,手上拎着鸡腿,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将患了产后忧郁症的闺蜜的朋友圈给我妈看的时候,听我妈说,我整个人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好似抗战剧里的头号大汉奸。我一边用油乎乎的手指上下滑动着手机,一边和我妈吐槽:啧啧,你看你看,养活个孩子多麻烦,好好一个文艺女青年硬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雪姨附体,等有时间我可得好好和别的姑娘谈谈,天干物燥,小心避孕。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闺蜜,我妈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我:你有能耐,你也产后忧郁给我看看啊。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刚经历完人生中的第N次相亲。自觉理亏,也不敢和她顶嘴。虽然体谅他们的良苦用心,但依然在每一次相亲过程中我行我素。我曾经在切完洋葱后,赶忙跑到我爹的房间,哭倒在他身边喊:爹,我不去相亲了好不好?您看,我这次相亲的男生是上一次相亲的男生的爷爷的弟弟的孙子,上一次相亲的男生是我暗恋过的男生的妈妈的姐姐的儿子,这亲再相下去,说不定相出啥东西,结婚后再生出啥东西!我爹笑了,合上书,温柔地对我说:没事,你生出啥东西,我都觉得比你妈生出你,更让我省心。
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话有道理。根据我家的情况判断,我上辈子大概只是我爹没有上位成功的小三。于是,这辈子要被腹黑的爹和冤家的妈一起折磨。我妈说,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吗?我说,不知道。我妈说,你是我的掌上明猪啊!我说,原来我是明珠啊。我妈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泡在热水里烫死你了!
我之于相亲,犹如死猪之于开水,煮就煮呗。胡彦斌有一首《红颜》怎么唱来着:贱猪就无味,饮一杯为谁,你为我送别,你为我送别……你看,你看,连胡彦斌都知道,贱猪就无味,何必非要煮呢。大家本是同根生,又相煎何太急呢。
其实很多时候,爸妈也是知道我在相亲的时候故意装傻。毕竟,作为一个从小还算品学兼优的孩子,读书读到了硕士毕业,我的智商和情商即使不那么高,却也未必就有那么低。即使做不到让一个人一眼就喜欢上我,但尽量不让他讨厌还是可以做到的。我曾经和朋友传授过我总结出来的相亲五句话,绝对可以写入相亲宝典。
第一句,你说的对。
第二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三句,然后呢?
第四句,你好厉害。
第五句,下次我还想继续听。
只要你灵活地轮流应用这五句话,根本就不用再浪费脑细胞来想究竟要和对面这位陌生男士聊些什么。他会非常快乐自信地将他知道的东西全部剖给你看的。相亲也许在我看来并不算太难,那么,为什么我不愿意试着去和一个还算聊得来的人在一起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在我这二十余年的生命中,将就从来没有带给我任何幸福感。相反,我所取得的一切成绩,获得的一切赞美,都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将就。
高中的时候分文理科,在我那个重理不重文的学校里,只有理科才能拥有最好的师资。高中入学的时候,我们按成绩分班,我在的那个班级是成绩比较好的班级。在分文理科的时候,班级里没有一个同学选择去读文科。那时候,我的文科和理科成绩都还可以,但我知道其实我更喜欢也更擅长文科。为了所谓的更好的师资,我劝慰着自己,将就一点吧,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呢。但在未来的两年里,那看着就烦的斜坡小木块,那乱糟糟一团的化学推理,还有我永远只会做第一问的几何题,于我而言就是酷刑。最终,高考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终于不愿意再将就,于是报了一个理科学生可以报考的比较冷门的文科专业。不曾多想就业情况如何,也不曾多想未来薪资几何,这些或许重要,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让我找对方向更加重要。路也许曾经走弯了,但至少在人生的某一刻,我还有机会努力修复。在未来的日子里,生活又变得平庸而琐碎。但关于未来的种种设想,却日渐明晰。我不愿意再去将就自己,于是,努力地考研,写作,实习,工作。然后,我终于有机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不需要继续勉强自己。此时,生活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写过,生活在流动性如此之强的城市里,我们习惯于购买一切一次性的产品。时间久了,连我们的生活也变成了一次性的。一次性的拖鞋,一次性的手套,一次性的筷子,一次性的内裤,甚至,还有一次性的爱情,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一夜情。可惜,这不是情,只是在荷尔蒙控制下的动物性的爆发。
只是,一夜情毕竟是不合理不道德的,我们需要用更冠冕堂皇的手段去解决男女需求问题。于是,我们有了一个新的方法——相亲。当然,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毕竟,还是有很多人在相亲的时候,遇到了真爱。但在相亲的时候遇到真爱的概率,想必比吃KFC刮发票中五块钱的概率还低的吧。大部分人面临的情况是,明明我不喜欢现在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却依然要扯出一个笑脸,和他谈笑风生。待喝完咖啡,吃完晚饭,聊完人生,回到家后,还要面对父母的狂轰乱炸,将这一天的表现细细地讲给父母听。然后一家三口一起等待着对方家庭的回应。
在父母们看来,只要对方不丑不穷不笨,就没有什么交往不下去的理由。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我妈无数次和我这样说。纵然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放在培养皿中培养和放在野外培养,那能长出一样的效果来吗?和一起不那么喜欢的人在一起,最初或许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谈人生这种事和谁谈都一样。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需要牵手,拥抱,接吻的吧。面对一个自己不那么喜欢的人,亲他和亲自己的布娃娃有什么区别呢?或许,他还不如床上那个陪过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布娃娃呢。我们或许可以将就一天,两天,三天,但若是一辈子呢?一辈子这么长,我们为什么要为了满足所有人的期待,生生撕裂自己的人生呢?
况且,最大的问题并不是你不喜欢某个人却和他在一起,而是,你能保证你这一生都不会遇到自己的真爱吗?我想,谁也不敢保证吧。生活是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你或许在某一刻会认命会服输,但难保命运不会和你开一场惊天动地的玩笑。当你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当你和伴侣吵架的时候,当你去陌生城市出差的时候,当你结识一个新朋友的时候,也许,你就会遇到生命中的那个意外的他。那匹白马或许生病了,王子或许走路前来,总之,他出现了,在你已经不再对爱情怀有期待的时候。你或许怨恨他的迟到,但或许更怨恨自己当年的将就。如果再坚持一下下,如果再期待一下下,是否今天会有不同的结局?可惜,此时此刻,他未娶,你却已嫁。世间还有什么比“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更忧伤的句子吗?
当我的年龄开始四舍五入是三十而不是二十的时候,我就开始陷入一种尴尬的僵局。一方面是我自己将自己的生活打理的清晰有趣,一方面是父母对我的现状感到焦灼万分。我不知道怎样的我才能让他们感到安心,只知道现在的我其实过得还不错。
周围的朋友开始结婚,生子,买房,买车,我却依然游离在校园这个世间最单纯的环境中读着马尔克斯和卡夫卡。我不会为股票多涨了多少而激动,却会为拥有几张美丽的明信片而欣喜若狂。生活于我而言,是开始,婚姻于我而言,却是结束。我并不排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走到时间的尽头,并且我也在很努力地很努力地想喜欢一个值得我喜欢的人。但很可惜,爱情永远不是一场没有高潮的音乐会。
生活用无数事实告诉我,每一次的将就都可以让我获得一时的快感,但这种快感却是建立在未来无尽后悔的基础上的。学一个不喜欢的专业,找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吻一个不喜欢的人,当我们的心再也不会被现实激起半点涟漪的时候,虽生犹死。
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爱情,任何形式的将就都是给岁月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个耳光也许很响亮,你抽下去的时候觉得很爽,但请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岁月定会将这一记耳光用千百倍的力气反馈于你。那时候的你或许感觉很痛,或许早已经麻木,无论是何种情况,终究不是我们所追寻的理想的生活。终我们一生,可以不成功,可以不成名,但若是连自己都否认了自己的价值,又怎么对得起这年华似水,匆匆而过。
年轻的时候,我们喜欢说,就这样吧。凭借的是我们还年轻,路还很长。
年老的时候,我们喜欢说,就这样吧。只因为我们早已年迈,再无他想。
曾经的一时意气,终将变成声声叹息。世间无任何后悔药可以供我们追溯过去,逆转时光。也许我们曾经以为自己将就的是不相干的人,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自己将就的一直是我们自己。所以,当有人再劝你去见一个你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当有人再逼迫你去做一件你并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在你可以控制的程度下,不要轻易地去妥协。因为你所做出的一切决定,岁月只会将结果反馈在你自己的身上,好的,不好的。别人永远无法体会。
任何形式的将就都是给岁月一记响亮的耳光。
世界或许残酷,但永远都是这么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