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寨的天桥上,常见有老人家形容枯槁地跪坐于此,面前摆一只破碗,行乞讨的事,或更有甚者,以头抢地,好不惨然。乞讨之事,在人世间的三六九等中,固然是最下一等,凡稍有余力者,都不肯舍脸去做,此一则自不必说。然依我的想法,即是在乞丐群体中,也竟有三六九等之分,不知只我一人觉得如此呢,还是众人皆以为然?
有一事须事先声明:即我作这篇文章,稍有嘲讽与鄙夷的意味,然绝非面向全体,只该人群中不入流者而已。望诸君也秉持如此态度,切莫一棒呼死笔者为幸。
如此我便继续说了——最下一等,也最常见的,即或衣衫褴褛之老妪,或身躯残疾之青年,统言之,无非在观感上使人不由得心生同情的一众。
然而此处有一疑问,这老妪果真没有别路可走么,这青年果真属意外残疾么?抑或专有这样的团体,特地找来这样的“演员”,以此方式,另赚些外快?噫,果真如此,则用心何其险恶也。果真如此,则同情心泛滥的诸位,是施舍耶,是不理睬耶?若忍不住施舍,则正中了小人下怀,使其更有理由行此无良之事,诸位的同情,反倒更陷他老妪与残疾者于万劫不复。若诸位施展神通,将受苦者完全带离苦海,自是再好不过,扪心自问,怕也没有这样的神通。诸君是好人也,然终非圣人,不能救人于水火,反倒要矛盾起来,然后施舍钱财时,非但不能痛快,反觉得十分恶心。——我且不说“助纣为虐”了罢。
这是最下等,若没有这样的险恶用心,自然是好一些,不过通盘观之,仍属低劣,倒数第二等,再高不过。
其次,则稍稍懂得借助工具的一类。
但也无非多摆置一音响,播放些曲子作煽情之用。曲风大多不出悲凉,如《白毛女》《葬花吟》《二泉映月》一类。我这里倒有别样的想法,因我见到这样的情景多是在西安,因而不免想起陕西的本地特色——秦腔——大概也是个催人泪下的好手。君不见,荆轲易水送别,使人垂泪涕泣的,不正是“变徵之声”么,而并非柔肠百转。熙来攘往者,眼前所见虽是人跪地乞讨,脑海里难免不想起黄土高原上的悲怆故事,恍恍惚像听了一夜,一杯老酒入喉,骂天地也罢,骂人世也罢,一霎时,脸上热泪伴沟壑纵横起来。虽同是赚人眼泪,倒也不落窠臼不是?啊,美则美矣,这样的悲愤呼号在闹市中合适与否,又另当别论了。
若是能拿出乐器,自己奏上一段,则又较上述三种更高级些。
到了这一层次,不好再说眼前人是乞丐,便美其名曰“卖艺”。艺术水平高下且搁置不论,单是这样的行径便使人不那样反感,从而乐得奉上口袋里的钱币。大抵有些人也并非为生计所迫,只是一个人孤独烦闷,上街来,看看世人,自得其乐,但这在小寨的天台上极少,大多的眼前还是有收集钱币的碗或纸箱,所以也不另做别论,且按下不表罢。
更好一些的行乞途径我再没见过了,碍于眼界,也不大想象得出。或者上述之种种,虽层次有别,却仍属于“列子御风而行,尤有所待”,非残破的躯壳、非悲情的音乐不能使人同情?则“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者,当是何面目耶?想象得出,想象不出?
且将这四类人略记一笔,武侠小说中常有“丐帮”的说法,但现实中似不曾有,或者早已匿迹江湖,呵,笔者也学他遁去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