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腊月,年味就笼罩在宁静的小山村里,物质匮乏的年代,吃肉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
那时,家里的稻米是父母自己种的,由于产量不是很高,很多时候是吃玉米饭。只有过节或者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母亲会做米饭吃。记得有一次舅妈来家里做客,母亲做了米饭和腊肉,我和哥哥吃得可香了,舅妈却不怎么吃,都留给了狼吞虎咽的我们。所以小时候最奢望的就是天天吃米饭和腊肉。
在农村每家每户都会自己养一头猪用作过年,腊月里会陆续的把猪给杀了。杀猪的那天,会请所有的邻居吃饭。当然,如果别人邀请你去分享快乐,你不愿意去,他也不会勉强。但是人作为一种群居动物,答应别人的邀请也是一种礼节。所以邻居杀猪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吃饭,那时候的猪一般都是养了一年的。那肉吃起来特好吃,不似现在的猪肉总有一股味道,吃起来有点腥。那时候的猪肉即使是肥肉感觉也是肥而不腻的味道。像我这种不爱吃肥肉的孩子,那时偶尔吃一两块也觉得挺好吃的。
通常杀猪的那天,家里人一大早就起来了,然后劈材,因为养猪的关系,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会有一个大灶台,用来煮猪食喂猪的。那时煤炭虽然不是太昂贵,但农村普遍的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故乡在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山上的枯枝。用它们来烧大灶最适合不过。那时的猪都是喂熟食,记得小时候还要割草喂猪,去地里割来那些绿油油的野草,母亲把它们全部剁碎,放在灶台的锅里煮熟了,喂猪的时候用大勺子舀上几勺子拌在猪食里,猪食都是玉米碎(除了做玉米饭的都给猪吃)和土豆泥之类煮熟了拌在一起。每次喂猪的时候,猪吃得点头不止,嘴巴里的吃食往外面喷,不离远一点就会喷到喂猪的人身上,看着别提多狼狈了。母亲喂猪的猪槽是在猪圈外面,喂猪的时候得把猪放出来。有时候它不老实,吃着吃着还想去锻炼一下身体再回来吃,母亲农活很多,没有时间陪它瞎溜达,总是一直守着它,还一边催促它快吃,说实话,我现在想起来觉的挺可笑的,不知道当时母亲一遍一遍催促它,它是否听懂了?
杀猪的早晨,父亲起得很早,他劈好材,烧好外面的大灶,在灶上烧一大锅开水。把杀猪用的刀磨的发亮。然后挨家挨户的请叔叔伯伯来捉猪。捉猪的人比较多,猪才挣扎得不厉害。喂满一年的猪至少也是两百多斤,比较大的有三百多斤。每逢到腊月,几乎每天都能听到猪临死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叫声。打开猪圈门的时候,猪徘徊在圈门口不出来,或许它也明白自己的日子到头了,然后大人们就进去,几个人揪着它的耳朵、尾巴还有腿,把它拉出来。它拼命的挣扎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但是七八个人七手八脚的就把它拉上了案桌,死命的按住。这时候它只有气喘喘的等着被宰割。杀猪之前,父亲会烧一点冥纸,嘴里念念有词,大意是祈祷它下辈子投个好胎。不再成为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做完这些,父亲才会杀了它放血。儿时的我听着那猪的惨叫声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所以我一般都不看,只是杀猪是一种传统。作为小孩子的我即使不忍又能做些什么呢?杀猪最好是一刀毙命,对猪来说也少些痛苦。
猪放好了血,就会被放到大灶那里,用烧开的热水烫,再用一种工具把猪毛给刮掉,猪毛可以收集起来,会有人来回收的。把猪刮得白白净净的,就抬回案桌上,父亲就开始给猪开膛破肚,把内脏取出来放在大盆里,帮忙的人有些就去清理内脏。然后父亲就开始一块一块的宰割,之后便一块一块的往家里搬,母亲弄上一个大盆,旁边放着一碗盐,母亲把放在盆里的肉都腌了一遍。听母亲说趁着肉还有点温度的时候腌比较入味。那时候我还小,想帮忙父母也不让,我一般坐在火炉边看着大人们进进出出。
母亲腌好了肉,就拿了两块肉在火炉上烧皮。然后用热水洗干净,再切成厚方块的样子,放进热水里煮熟。再拿出来切成小片,切些蒜片和辣椒,锅里放油烧热了,放辣椒,待香味出来把肉片全放在里面。把调料都放好,一大锅香喷喷的五花肉就炒好了,肥瘦各半。从煮肉开始,肉味飘到鼻孔里,我直流口水。再用自己家种的白菜煮上一锅血旺白菜汤,就张罗着叫邻居来吃饭,一般吃饭都有几桌人,肉是管够的。小孩子们都是独自一桌,叽里呱啦的争抢大碗里的瘦肉。大人们一般仔细品尝猪肉的味道,然后发表看法和体验,此时都是一片欢乐的气氛。那时候的人们大多淳朴热情,不像现在的人给人的感觉是自私和冷漠。
接下来母亲会做腊肠,等着熏腊肉的时候一起拿去熏了。那细肠是用筷子慢慢的往里面塞肉沫进去,看着忒麻烦。我总是看着母亲做腊肠看得睡着了。不过,母亲做的腊肠肥瘦均匀,味道的确很好吃。
杀完了猪就是备年货了,小时候父母自己种植了糯米稻,母亲会背着几十斤稻子去找机器剥壳,把它们全部剥成稻米,把米糠和稻米一起背回家。米糠是用来喂猪的,稻米用水泡发,再把它们用石臼舂成糯米粉。舂石臼的时候基本上是一整天,稻米一般是晚上泡发的,第二天天一亮全家人都会出动,吃过早餐,母亲用簸箕端着泡发的糯米,把洗干净的石臼揭开,稻米装满石臼的三分之二,母亲从家里拿来长板凳,上面放上更大的簸箕,还有筛子,用来筛面粉的。母亲和大姐便踩在石臼的木杆上面,一踩一踏的捣着石臼里的稻米,我用一个勺子在石臼里拨弄着那些稻米。待舂的差不多的时候,母亲会停下来把稻米舀出来,放在簸箕上筛着,把那些不是面粉的分离出来,放到石臼里继续舂。所有的稻米舂成面粉,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了。母亲会烧一锅自己做的甜酒,滚上糯米丸子,糯米丸子放在甜酒里面煮熟了,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吃过甜酒糯米丸子,母亲会用铁锅在火炉炒上很多干辣椒,待辣椒酥脆的时候,把所有的辣椒放到石臼里,一会全部舂成了辣椒粉。整个院子里都是辣椒的香味,有些呛鼻。那时候听母亲说,正月的时候不可以炒干辣椒,不可以舂东西,所以年前就先把这些东西备好。
腊月二十八,乡村的集市人山人海,特别热闹。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姐姐,在集市上购买需要的年货和配料,顺便买上几斤水果,给我们买几颗糖果,甜甜的糖果入口,我开心的笑了。集市上的人们说说笑笑,一片欢乐繁荣之景,让人感觉到浓浓的年味。
父亲会买来对联和门神,还有鞭炮,顺便给我买几根“冲天炮”,其实就是烟花,不过就是小孩拿在手里玩的那种。除夕夜的前一天,父亲会把对联和门神贴上,再挂上红灯笼,看着喜气洋洋,那红色预示着红红火火的未来,是一种祝福。母亲会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弄得整整齐齐,都是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
除夕这天,父母很早就起床了,吃过早餐,父母就开始忙碌了起来,预备年夜饭。一般父亲会把一个猪头放到堂屋神龛前祭拜。祭拜的时候父亲会念念有词,大意都是对新年的祝福。然后开始忙碌起来,父亲会炖一只猪腿,或者杀一只母亲喂养的鸡,再炒几个小菜。即使吃不了那么多,为了图个好彩头,还是会多做一些。下午三四点,年夜饭的鞭炮声就会在村里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宁静的小山村被喧闹的鞭炮声渲染在过节的气氛里。
吃饭之前,父亲会祭拜神灵和祖宗,这时候父亲会让我去接爷爷奶奶过来一起吃饭。待父亲一系列繁琐的祭拜结束后。大家就围坐在火炉边开始吃饭。爷爷奶奶牙齿都掉光了,吃的东西必须炖得比较软。于是看到软的东西,我们都会学着父母的样子夹到爷爷奶奶碗里。他们总是慈祥的看着我们,脸上都是笑容,我们也一脸开心的笑着,吃年夜饭的感觉和睦而温馨。那时候,是我觉的最幸福的日子。
长大后的除夕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味道,或许是亲人的离开,让我心里有了更多的缺憾。如今的除夕,我只能怀念爷爷奶奶和父亲,再也不能和他们围着火炉一起吃饭。即使生活条件再好,终究失去了以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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