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1990年的春节前夕。阳荣履职春江市副市长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从新官上任时的韬光养晦已经发展到了手握实权。他现在是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春江市官场上有句顺口溜是这么说的:小聂的指头动一动，春江的地面抖三抖。
阳荣担任副市长以来，主抓城建和招商引资。在改革开放初期，各地为了加快当地的经济开发步伐，都制定出了诱人的引进外资政策。
这天，市政府部局委办一干人马正在市委五楼会议室召开常委扩大会议。阳荣作为主抓城市建设的常务副市长，正在总结前面一段时期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和后续解决方案。这时，他的秘书快速推门进来，直接走到了他的跟前，给他耳语了几句。
只见阳荣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又迅速地调整了情绪。他停下正在做的发言，又给坐在他身边的市长谢长征低声耳语了两句，就快速离开了会场。
一出会议室大门，阳荣脸色凝重地问秘书:“小梁，请把你电话中听到的内容，一字不落地给我复述一遍。”
秘书知道事关重大，一点不敢怠慢。他就战战兢兢地答道:“打电话的人自称是你爸爸的警卫员。他要你亲自接电话。”
阳荣三脚并成两步地快步走进自己三楼的办公室。抓起电话，直接拨往家中。
“笃，笃……”两声过后，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聂明远的警卫员小顾的声音。
阳荣沉着镇定地问道:“小顾，快告诉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几秒钟的迟疑后，小顾哽咽着回答:“三哥，聂司长上卫生间时跌了一跤，送医院了。”
阳荣一听，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差点跌倒。他定了定神，用尽量和缓的语气问道:“小顾，你别怕，慢慢说，情况严不严重？”
那边小顾听出阳荣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紧张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他磕磕巴巴地回答:“首长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来家里急救的医生说是急性脑溢血，很危险。因为他老人家当时嘴就有些歪了。”说罢，电话那头就传出小顾伤心抽泣的声音。
阳荣手一软，就挂断了电话。他也没有时间再犹豫，立马转身对站在身后的秘书命令道:“你现在就打电话让市民航局预留三张最快时间能飞抵北京的飞机票。”秘书接到指示后，立即转身去照办。
阳荣又拿起电话，直接打到市第一医院妇产科。一阵忙乱后，医护人员才从接生室里找到周红雨。她接完电话后，又用最快的速度向院领导请了假，然后打车去机关幼儿园把刚满三岁的女儿接上，就心急如焚地直奔飞机场而去。
周红雨乘坐的出租车刚一行驶进飞机场大院，阳荣的秘书小梁就快步迎了上来。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嫂子，聂副市长已经在候机厅的贵宾室里等着了，一小时后就有一趟发往北京的航班。”小梁边说着话，边接过了周红雨怀里抱着的女儿聂晓馨。
晓馨早就缠着妈妈要坐飞机去北京看爷爷，可是现在看见大人们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所以也开心不起来，她就乖巧地让梁秘书抱着。
进了候机厅的贵宾室，只见阳荣正站在窗前，嘴里叼着一根烟在使劲地吸着，整个房间已经是烟雾缭绕。
周红雨缓步走了进去，打开了两扇窗户，并排站在阳荣身边柔声细语地问道:“给美国的大哥说了吗？”她的眼神如一湖秋水般清澈。阳荣望了她一眼，心中缓缓地平静了一些。他走到靠背沙发前坐下，把手中的香烟狠狠地摁灭在玻璃烟灰缸里。
阳荣嗓子嘶哑地答道:“已经给大哥讲了，他和嫂子领着孩子也马上往回赶。”
周红雨一听阳荣连国外的大哥都往回叫了，就知道阳荣爸爸的病情一定很严重。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妈……？”
阳荣如梦初醒地补充了一句:“我忘了告诉你了，咱妈那里我也托朋友给她定了最快赶到北京的飞机票。”说完，阳荣勾着头，半天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房间里除了墙上电子钟发出的响亮“嚓嚓”声，然后就像死一般的寂静。
聂晓馨偎在爸爸的怀里，仰着小脸看着阳荣，半天没说一句话。阳荣从脸上挤了一丝笑容出来，才把气氛缓和了一下。
聂晓馨甜甜地问道:“爸爸，我们是坐飞机去看爷爷吗？”
阳荣看了一眼女儿红润细腻的脸蛋，眼泪禁不住滚滚落下。老父亲多次打电话都说想见小孙女，也只见过一面。自己总是觉得手上有忙不完的事情，这下可好，说不定……想到这里，阳荣的身体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聂晓馨继续兴致勃勃地问道:“爷爷喜欢我吗？”她的眼睛比寒夜里的星星还明亮耀眼。
阳荣揩了一下鼻子，清了清喉咙，柔和地笑着说:“晓馨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爷爷肯定喜欢啦！”说完，阳荣把女儿放在腿上，轻轻地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正说着话，飞机场的领导在乘务经理的陪同下敲门走了进来，他们是来给阳荣送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