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是哭着入睡的,早上起床她看着满地昨天吃剩下的食物,却是又一次席卷而空。
她的脸因为暴食一直浮肿,但是她想,就算没有暴食,她的脸也依旧那么肿大,她已经麻木了,但是关于别人的目光,她永远也学不会麻木。
为什么那么痛苦,每每看到别人鄙夷的目光,那么痛,疼到骨子里,从小到大,她最怕疼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一次次地遍体鳞伤,她好想改变,不想这样活一辈子,不想这样下去,她想做回人。
可是,她每每拖着受伤的身子离开公司,离开人群,食物便放着光芒,她知道那是罪恶的源泉,但是她没办法抵抗那充斥的满足感,只要想到吃,她就无比快乐,就像身上有无数黑洞,坑坑洼洼深浅不一,每天坐立难安,能缓解疼痛的只有食物。
“这就是那个米秀?”
“废话,除了她还可能是谁。”
“公司怎么有这种人,要是我早就炒了她了,有碍整体形象。”
“据说是想展示公司待遇好,起码伙食不错,哈哈哈。”
“哈哈哈,说的也是。”
……
她刚走过,两个女人便在那里轻声交谈。那两个女人很面生,一定是新来的,这就是她讨厌招聘的原因,异样的目光会持续很久,久到世界毁灭。
曾几何时,她有过轻生的念头,她甚至都右手拿着水果刀,左手将遗书放在了脚边。是什么让她活了下去?她想着父母只有自己一个女儿,她想着她的命不是自己的,起码,现在还不是。
现在的她,依旧不愿意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她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她可以无所顾忌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机。
“米秀,你今天怎么现在才来呀,这几个都是新来的同事,刚刚都介绍过了,你们几个资格老一点的多带着点他们。”
“好的,经理。”她扯了扯嘴角,看着面前充满朝气的三个年轻人,仿佛隔着玻璃。
她强忍住不适,带上面具,尽量灿烂地笑着:“你们好呀,我是米秀,那个是我的办公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哦。”
三个年轻人,两个女人便是在楼梯口小声刺伤她的那两个,一个只是象征性的笑了笑,另一个看着经理离开后立马坐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你就是米秀?招聘的时候就听主管说你业绩很好,让我们多向你学习请教,我叫许陌上,多多指教啊。”那个男人显得很热情,她反而感觉更不舒服了。
她其实从没谈过恋爱,起码没有谈过真正称得上恋爱的。
她曾经也有过喜欢的人,青春年少的岁月,她用心去喜欢过一个人,那种很爱的,甚至想过什么时候老天开眼让那个人身患绝症众叛亲离,这样他就只有她了。
可是当她满心欢喜地把自己的心捧到他的面前,他只是轻叱地皱着眉走开了。
她当时想的是,自己该有多么丑陋,才能让自己那么卑微地爱着的一个人,在知道自己的爱后皱着眉走开?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雪白墙上的死蚊子?青山绿水中的污秽垃圾?他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的爱?自己都已经卑微到尘埃里的,他怎么忍心再践踏过去?
而每每回想这一段时,她做不到像电视剧里那样逆袭重生甩男主一个巴掌,她只是很没出息地想着他皱眉的样子原来也那么好看。
她是恨自己无能的,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吃,恨自己为什么过得像猪一样。
想起这段往事,她突然很想哭,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眶定是红了的。
不行,不能让同事看到,她知道自己哭泣的样子不是楚楚可怜,而且让人厌恶。
她站起身,低着头垂着眼眸走向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化好妆了,也已经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红肿。
离开之前她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笑了笑,想尽量显得阳光点。在有人的时候她从来不敢正眼看镜子里的自己,只是很快速地洗手擦干然后离开。
她依旧低着头,想尽快回到办公桌前,并且不希望有任何人问她去了哪里。
洗手间门口的黑影吓了她一跳,猛地抬头看过去,却仿佛直直地坠入了一个漩涡。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阳光?深沉?灵动?稳重?魅惑?还是正气?
她不断想出形容词却总是相互矛盾。
“你没事吧?”眼睛的主人说话了。
“……”
“米秀?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才跌回了现实,她刚刚怎么了,这样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做梦?
“我没事,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一如既往地笑着,看着许陌上问到。
“我见你红肿着眼睛离开,便跟过来了。”少年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轻轻笑了笑。
她突然觉得这个叫许陌上的新人很奇怪。“你一直在这里?”
“啊,额,也没多久。”
没多久?她可是哭了好一阵子而且还等眼睛消肿并且化了妆。你为什么等我?天知道她有多想问出这句话来,但是当她低头想看自己的脚尖,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的肚子和不忍直视的腿时,她沉默了。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说:“谢谢,我没事。”然后尽量不碰撞到他地绕开回到了办公室。
晚上她回到了公寓,又一次吃完了两个披萨,三个汉堡,一个全家桶,两大盒泡芙,三桶泡面,两份煲仔饭,三个卷饼,喝光了两杯可乐,两杯奶茶,她又一次靠在床脚稍作休息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双眼睛。
她轻叱自己怎么敢去肖想这样阳光的少年,怎么有资格,难道又要玷污一个美好的事物吗?
她继续用食物麻痹自己,她不愿意去继续想白天的事情,不愿意去猜测他的意图,不愿意去回忆那双眼睛。
她觉得自己连想起的资格都没有,坐在床脚,抬起头看到了梳妆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很丑。低头看到了遍地的食物包装袋,她觉得自己丑得很肮脏。
这一夜,她吃完了所有的食物;这一夜,她砸碎了自己梳妆台的镜子;这一夜,她却出奇地没有哭。
她觉得自己身处地狱,满身污秽,即使偶有亮光,也不过是地心矿石的反射,她已经深坠地下,万劫不复。
而那双眼睛,是她永远触碰不到的星光,即使星星满天,她也只能在地底,背对天空,不敢窥见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