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个月前,老木就说出差成都时要来见我。
现在算起来,我们前前后后在一个群好几年了,那时还不叫复调,也忘了具体叫什么名。开始的时候,很少见老木在群里聊天,更别说直接交谈了。我一直是个话痨,中间也因为躁郁退过两次群,现在连QQ群都退了。当听说老木要来见我时,心里感受挺复杂的,更多的应该是害怕。
一是因为现在的处境,或许我可以想象自己的豁达与不在乎,但往往事情有它难以操作的一面。另外则想起了三年前的同城读书群,里面红左居多,也有一个把所谓普世民主者,甚至还有纳粹人士。那时我抑郁得厉害,嘴上能表达的完全跟不上碎片的想象,更多是傻傻的沉默。除了见面轮流朗读名著、限制性的聊一些流派和概念,平时在群里,多是关于民主与否的无休止争论与讽刺。一个蒙古族的国防生想倾听我关于抑郁的故事,我们在靠近住所的茶馆聊了一会儿,结果则成了对汉人无用情感的批判。他还不忘直接告知我水平太低之类的话,隐隐传达着世界征服者成吉思汗族群基因的优越性。最后当然不欢而散,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挺大,即使并不在乎他关于水平的判定。
老木刚加微信群不久,之前彼此爆过几次照。他晒得更多的是骑车旅行,感觉是一个干净利落、很有毅力的一个人。而我则是懒散惯了,状态也不太稳定。来成都两天前的早晨,老木在群里艾特我并确定了大致的时间,并约定要促膝长谈,好好品味他之前晒过照片即将带来的普洱。我淡淡的说了一个好字,其实心里早已翻腾着了。
其实我早已独处惯了,长期生活在底层,周围多是网传中的搬砖人士,大家喜欢直来直往、粗话连篇。我甚至也担心自己待人处事不能跳过内心的恐惧和来自现实环境的影响,那样的尴尬以前经历过太多。去年年末和今年年初的时候,因为网站的事也鼓起勇气见过一些网友。虽然大家也是初次见面,各人的情况有所不同,至少互联网本身的东西成了我的立足点,大家聊起来也不会刻意往话题外围拉而不受控制。
是日中午我便放下工作回到住所了,老木到火车北站的时间是下午六点过。我想他出差大多数情况都应该是住旅馆之类的 ,或许可以在这儿将就一晚上,这样可以节约一点。可我没法预估我们见面的效果,以及他对我的看法。所以我能做的,就只能是自然以对,顺便把屋子打扫得干净一些,这算是对陌生朋友 的基本尊重吧。
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火车站,骑行的路上看着明亮的夕阳和高远蓝天透过眼前的街景,一扫昨日的阴郁。或许我可以跟老木开些玩笑说:你运气挺好,成都春末难得的亮丽让你给碰上了。但想了想,这又有点像没话找话说。到了站口,我给老木发了微信位置共享,把车上了锁,防盗器也打开了,成都的偷车贼太厉害。以我的尿性,想的事情太多,容易忘乎所以。
老木出来的时候,除了和我差不多黑以外,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把手觉得老高。老木愣了一两秒,展开了亲切的笑颜。我迎了上去,和来的路上所想一样,是不是要握握手什么的,却突然变得拘谨了起来,老木却张开双手给了我个实实的熊抱。老实话,我挺喜欢这种见面方式的,只是我一直对交谊没什么信心。或者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人拥抱,与人握手的方式都在心里暗示和训练了好久都还没熟练的掌握。或许,这就是无性别的闷骚吧,而外表的确显得又那么些的不自然。
礼毕之后,我一边想着帮老木拿行李,一边笑着跟他说:你刚才没认出我来吧?刚出口就觉得自己这样表达挺不恰当的,就像老木尴尬得没说话。这样的确不太妥,不是说不对,这些无关事实的情况,保持沉默可能会更好。老木言行既温和又热情,表示行李不太重,自己能拿得动,我就没有坚持了,因为电瓶车就在不远的铁栏外。
在路上时,我骑车挺小心的,对于朋友理因如此,加上成都一直禁止电瓶车载人。老电话挺多,断断续续接了好几个电话,我挺羡慕他这种状态,话里却变成了:你比我过得好!老木表示否认,但从他眼神里透露出了耐心和包容。虽然我没再继续说什么,但还是坚定了这种看法。能从容面对生活与工作,对人坦诚、善意,这足以证明生活的品质了。老木顺便提到了工作的事,很真诚的表示,如果愿意,他可以带我进入图书行业。我心里挺高兴,也特别感谢他,只是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
到了住所,老木看了房间,感叹很凉爽,这算侧面肯定吧。没到家之前,他说尽量找个离地铁近点的旅馆,我提议在他这儿将就一晚上。看了老木的反应后,才放下心来,我本是一个懒散又点邋遢的人,显得不太自信。
老木要求和我一起去买菜,下楼在单元门口,他敏感的跟我赞叹旁边的三角梅,天色还没暗下来,花簇的红艳在旧老的墙壁旁突然变得那么耀眼。我看了看时间,感觉做完饭就太晚了,就改变主意到旁边的苍蝇馆子随便吃点,老木没有反对。我跟他说将要去吃饭的小餐馆和旁边的酒吧咖啡混合馆之前因为网站的事情和网友见面去过,感叹做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应该做更充分的准备。
本来,我想解释一下自己内心的纠结,比如:咱们就简单吃点,等我状况好点,再来成都请你吃大餐。但是我没有说,这样显得自我早台阶而刻意回避对方的感知能力。
老木去买了几个馒头,我吃了一个,看来他早已习惯了北方饮食。隙间,我们简单的聊了一些地方餐饮以及认为可能的趣闻。后来,老木在日记里说,他除了吃饭聊天,还不停注意着街边的美女。这状态挺好,不回避人性的延伸,可能我更专注当时的场景吧。但也不全对,不能否认我中午的时候自慰过,也不能证明我比老木更具人性的真空意义。
饭毕,最重要的时刻到了,那就是品茶和畅聊。老木挺讲究,还专门去买了一个有盖的蓝花色大瓷杯,本来是想找个有嘴把的玻璃壶,无奈这一片的店里选择不多。
泡茶之前,老木把要留给我的一盒大红袍和几个青柑普洱双手递交给我,如仪式般,还伴着柔声说明和泛着的微笑。我特别感动,如果时间再久一点,估计要热泪盈眶了。想想平时,与人心无保留的彼此对待是多么的不可求,而这种无保留并不是完全需要量化,而是心理与表达相互协调的全然感知和自己所不及的崇高。
泡茶的时候,老木非常有耐心的给我介绍每一种茶的特性和泡法。当我接过玻璃杯酱橙色普洱时,就一小口,我感受到了它的甘洌和淡淡的清香。这算是白活了,我如是感叹到,老木还是微笑以对。
接着我们交换彼此近些时候忙的事情,如我的社区原型图和他图书相关的工作内容,说着便办起了公,娴熟而笃定。
老木回来的路上说,最近在研究古汉字,如他后来所说,我挺惊讶的。古汉字既枯燥,同时又有着它特别的美,而这种美是需要勇气去探寻的,能跳出现今的生活磁场去做一些几乎和生活材料无关的事情,着实令人敬佩。
说起我的境况和躁郁的事情,老木表示很无奈,虽然他不太清楚抑郁到底怎样的一种体验,但也看到过微信群里另外一个好友阿近的遭遇,他是老木的同乡,也是校友。从谈话中可以了解到,老木对阿近的心理问题也是用过不少心的。我挺羡慕阿近,也羡慕老木,生活是需要关怀和义无反顾的,这对我是种激励。同时,我们也交换了对生活对人生的一些认识。早些时候,我希望重塑或者格式化自己的本能,找回儿时的一些品质,比如一个人长距离徒步,或者不在乎他人的情绪而做一些同现实世界行为规则意外的事。这算是一种有自我准则的探索体验,老木后来因此想到了犬儒主义。嗯,我表示理解,世界发展至今,很多朴素的思想抛去现实因素,也有它特定意义的。本质上,反叛和准守都有着相似内在规律,跳过这些便是愚昧了。
睡觉的时候差不多快一点了,我们聊教育、聊西方文艺复兴、聊游戏,一起回忆复调的过往,直到睡意越来越浓,确认对方睡着为止。
早晨,老木的闹铃比我想象的要早,我抽了一支烟,收拾完毕后,我们在楼下吃了点面食。老木要用手机支付,我没反对。
到了地铁口,我有很多话没有说,甚至有些哽咽。老木则说,希望能一年见一次面,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