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鹰

山脚下这座小房子在夜色中显得很孤单,凌晨朦胧的光亮映衬着青灰色的山作为仅有的背景。木头栅栏稀稀疏疏不规则地杵在房子周围。

虫鸣、蛙叫、鸟啼交织在一起,然而在清冷的晨光中声音似乎被削弱了,那般遥远。

屋子里的家具毫无光泽,显然很旧了,木质衣柜上有一些细小的蛀孔、桌子的一个桌腿下边垫了张纸。

李淑芹——达子妈在里屋整理着丈夫拉鹰的工具:鹰网、鹰拍。一只灰鸽站在鹰杵子上,爪子拴着一条细线。灰鸽很焦躁,似乎知道主人要领着自己去做什么。

刘自动在桌子周围转了几圈,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口吼了一句:“达子,起来了!达子!”音儿还没落,伸手就要掀帘子进去。

达子妈忙拉扯丈夫,说:“不是还没鼓弄完呢嘛,让孩子再睡会儿。”

拗不过老伴儿,达子爹坐在桌子边看着达子的房间叹口气摇了摇头。

达子妈忙里忙外,时不时瞅两眼正吃着饭的儿子。

达子坐在桌子边,吃着馒头咸菜,看着娘把一包一包干粮塞在行李袋中。达子妈认真地把干粮分成一包一包,压实了不留空气,这才塞了进去。

达子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喝口水一吞,说:“妈,别装了,哪吃得了那么多,不就上趟山嘛!”

达子妈也不抬头,边塞边说:“干粮这东西,上山就别嫌多,吃不了拿回来也比饿肚子强。”

达子看了一眼妈,刚要张嘴,见爹进了屋,便只是摇摇头,倒也没再说啥。

甭管做啥,总跟自己出生入死的搭档有深厚的感情。鹰达大都一个人上山、拉鹰,要说起搭档也就数狗跟鸽子。鸽子,也是要经验丰富、手段老道的老鹰达才保得住。

达子爹手里攥着灰鸽,怜爱地摸着它的头。一条身上黑得发油发亮的狼狗乖乖趴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主人,又趴下来养精蓄锐。

多少年没上山了,达子不知该干些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找什么东西。终于他在床底下找到一包皱巴巴的烟,点着火向嘴边凑过去。

刚进门看到儿子要抽烟,达子爹火燎了屁股似的大喝一声,喝住了儿子。

达子回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看手里的烟,倒是有没明白咋回事:“咋了?吓人到怪的。”

“你把烟给我扔了!”达子爹打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低吼。

达子也不是个人说啥就听的主儿,掐着烟的手都没停,朝嘴边送去:“哎呀,我又不是有烟瘾,这不上山吗?我怕有蛇。”

“我有招,你把烟给我扔了!身上一股子烟味儿,鹰敢过来?”达子爹倒是不依不饶,执意叫达子灭了手里的烟。

见爹生气了,达子才老大不乐意的掐着烟头往地上一摁,灭了那点火光。一边他还小声嘟囔一句,“鹰不过来才好呢,又不是我想去,硬让你拉去的。

听了达子的话,达子爹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推门出去。

达子开了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晒得地上的黄土都刺眼。干粮袋鼓鼓的,除了干粮上面还挂了鹰绫子、鹰手套,鹰绑嘴还有刀,整个袋子下来,显得比瘦弱的达子还要高。

狼狗精神已然振奋起来,跟在主人跟前窜来窜去,看着主人把网鹰的东西放在地上,熟练地把灰鸽放进口袋,扎上口,当然留下了气口。

不多时,老鹰达提起网鹰的工具,带着儿子进了山。

山上没有路,拉鹰的人自己有自己的道,从来不走人多的地方。

达子爹拿着架条在前一边打着前面的草一边向前走,达子跟在父亲后面,小心翼翼地下着脚,生怕踩到什么不应该踩到的东西。狼狗安分的跟在后面,做着殿后的工作。刘自动回头看了看儿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长虫胆儿小,别看它好像挺凶的,怕人呢!”达子爹说话的时候头也没回,可也算是给达子宽宽心。

达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但显然没有认真听父亲的话,仍旧小心地看着脚底。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打草窠里划过,达子尖声喊了一句“野鸡脖子”,转身就要跑。

达子爹忙喝住要往山下跑的达子。老上山的人都知道,上山最忌讳的就是慌得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达子虽怕得紧,这当口倒也听爹的话,竟站下了。他转过身看着爹,略带哭腔:“爸,我说了我不想来,你非让我来。我怕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管了,我回去了!”

话说着,达子的脚就站不住了,又开始往山下挪。

“你给我回来!”达子爹把刘达子拉回来,“这点困难都过不了,一个小长虫有啥怕的?我这一打一打的,长虫就都吓跑了。要么还有黑子,怕个啥?走了,早点到地方好搭鹰场。”

达子一脸不乐意,却也只好跟在父亲后面。他狠狠踢了边上的草丛一脚,几只蚂蚱从草丛中飞出,落到了别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多久,达子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小心跟地在父亲后面。

估计达子爹看出了不常上山的儿子累了,竟提出就地休息一下。

一听这话,达子腿下背包往地上一扔,掏出水喝了两口,放在一旁。达子爹以为达子喝完后会递给自己,手伸到一半,起身去拿水壶。

达子爹抬头看着头上的核桃树自言自语:“快下核桃了。再一个月,再一个月就能来打核桃了!”

达子喝完水无所事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恢复体力。

突然,达子蹭的跳起来,指着地上一块白色的粪,声音也抖了:“爸、爸……爸,狼粪……”

听了“狼粪”俩字,达子爹也一个激灵,立刻过来看了一眼,用架条捅了捅,。狼粪立刻碎得七零八落。

这档口,达子爹才算松了口气:“几天了,应该没啥事儿了。保险点儿还是快走。”

太阳渐渐升高,也越来越毒,达子觉得自己出门时母亲让自己穿的太多了,虽入了秋,却也不过八九月份,热得要命。达子抹了一把脸,退下外衣系在腰间。

走了大半日,上了学不大往山上跑的达子早脱了力,可碍了面子,不肯先跟爹开口说歇一下。一个恍惚,达子几乎撞到前面的树干上,愣了一下,晃晃悠悠从一旁绕过去。

达子的样子,达子爹看在眼里只撇撇嘴苦笑,摇着头,也不开口。

鹰场是在一个悬崖边的空地上。用达子爹的话说,悬崖边上离鹰窝近,出门还是回来都得路过,咋还不得抽上两眼。

看爹放下行李,达子也在附近转了几圈,把背包立在一旁的杨树下。

太阳已经悬在了山边,橘红色的光洒下来,把达子爹忙活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抬头,达子爹看儿子闲着没事到处瞎转,吼了一嗓子:“达子,你给我过来帮忙!”

达子本就不乐意上山,爹又让自己帮忙干活,嘴更是厥了老高,闷声闷气问了句:“帮啥?”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知道,达子爹也没管达子的态度,说:“着这片踩平了,太高了,没法儿架网。我先鼓弄下网。”

听了这话,达子一甩手说:“我不的。全虫子,再有个草耙子啥的蛰一下……”

达子这句话可让达子爹腾的火了:“让你采你就踩,磨机个啥?一个大男人怕个啥?上了两年学,别的没学着,倒是学的跟个娘们儿似的矫情!让个小虫子给你唬住了?赶紧的,一会儿天黑了。下黑儿不好架网。”

见爹生气了,达子才老大不情愿走了过去,一脚一脚将近一尺的草踩平按倒。

达子映着西斜太阳的金光,一边擦着汗一边踩着草。

蹲坐在树根儿下的达子爹看得直乐,未了还不忘来了句:“差不多就行了呗,较真儿!”

好容易达子踏平了那片草,坐在一旁的树荫儿里歇歇脚。达子爹在那儿架网,回头看了一眼达子,停下手中的活计,吼了句:“达子,你给我过来。”

达子赖歪的声音又起来了:“怪累的,又干啥?”

达子爹一挥手,说:“赶紧给我过来,教你拉鹰你不过来跟着学我莫不如不带你。赶紧过来。”

爹都这么说了,达子也只好叹着气凑过去。

达子爹摆弄手中的网说:“达子,你看好,这网是怎个搭法儿,记着点儿。这是祖祖辈辈的东西,不能丢。”

“祖祖辈辈、祖祖辈辈,天天光这些。祖祖辈辈他也挣不着钱,什么用也没有。皇帝没了,你拉鹰不上供还干啥?”达子打小就听这副说辞,越大越听越不服气,什么年代了!祖祖辈辈?能吃饭吗?

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手艺跟习俗叫儿子这么一说,达子爹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他说:“这是精神,懂不?连老祖宗都不管不顾的人他是个啥?咱满族的图腾是鹰,咱是鹰的后代。”

达子冷笑一声,嘀咕着:“还鹰的后代,生物学上都讲不通。”

知道自己没儿子有文化,说不过他,达子爹一股子火发布出来也懒得跟达子说。他没好气的拽过达子:“你给我过来听着。网,这么着就搭好了,然后就是绑鸽子。”说着话,达子爹手里的活计也没停,下手绑鸽子。

“看着没,到时候看着鸽子!附近有鹰的时候鸽子比人敏感,什么时候看它脖子扽直了,眼睛救生一条线了就拉网。基本上就能套着了。这也都得练。”

说到这儿,达子知道了,插话道:“以前老屋前院儿铁叔以前和我说还有什么自动网,咋不用呢?干啥非得自己拉?”

达子爹摸着各鸽子的头,说:“伤鸽子,下次鸽子就用不了了。”

“一个鸽子,下次换个还能咋的。”达子对于爹手下的鸽子很不屑。

达子爹没看达子,看着鸽子的眼神就像鸽子才是他的儿子。他没说话,但达子似乎知道了爹想说自己不懂。

天阳渐渐沉了下去,只留下昏暗的光芒。

达子坐在阴凉地里,看着父亲用刀砍着柳条、割草,不明白爹还要干什么。他问:“网不都挂完了吗?还干啥啊?”

看儿子一脸什么都不知道,达子爹说:“咱俩不得有地儿待啊?得搭个鹰棚子。俩大活人搁这儿一杵哪有鹰敢过来。看呆头呆脑的,鹰都精着呢!”

说着,达子爹抹了把脸上、脖子上的汗。

看着汗流浃背父亲忙碌的样子,达子赶忙起来。他伸手去接镰刀,说:“爸,我帮你。”

达子爹不放心地把镰刀递给儿子,未了还交代他:“小心点儿,别伤着!快着呢!”

虽说上了两年学,达子横竖也是村儿里长大的,觉得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随便敷衍着:“知道了知道了!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达子有些生疏的挥动镰刀做着父亲之前的工作。他用镰刀割草,却怎么也割不断,最后干脆用手抓着顶部,气急败坏得用镰刀砍。

这动作让一旁的达子爹一下子毛了,直接窜过来:“达子,你给我停下!不能这么用,钆着自己腿。”他抢过儿子手里的镰刀,比划着,“看着,贴着根,快点儿,一镂。懂没,再试试。”

达子接过镰刀,按照父亲说的试了一下,还真好用,

割完草和树枝,达子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瘫软下来,就地坐下。

倒是达子爹,一大把年纪了,干了一辈子活,好像都不知道累。就时用粗树枝搭了一个三角形的架子,就像古代人的窝棚一样。再用细树枝铺上一层,最后才是铺草叶子。

当时达子割的太起劲,草还剩了许多。刘自动很快又将它们铺在窝棚里,做成松软的草垫子。

钻了窝棚里,父子两人掏出干粮就着水和咸菜吃了起来。

达子哈了哈手:“爸,生个火吧,太冷了。”

嘴里嚼着干粮还没咽下去,达子爹含含糊糊就说了一句“不行”。

冻得手发麻的达子急了:“又怎么了?生个火都不行!”

喝了口水吞下干狼,达子爹说:“生了火,动物就都知道了,危险着呢!忍忍吧!”说着脱下外套披在儿子身上。

达子裹了裹衣服,低头继续啃干粮,再没说什么。

小的时候,还没上学,达子也常跟爹上山,但从没过夜。

第一次在山上过夜,达子多多少少有些兴奋,睡不着,半截脑袋露在窝棚外,看着天上的星星。

见儿子也没睡着,达子爹转过来:“达子,看啥呢?”

“能看啥?爸,山上这星星真亮!”达子的声音掩不住兴奋劲儿。

达子爹说:“这是秋天,敞亮,你在山上离星星也近了,能不亮嘛!咱老祖宗当年上山掏鹰窝的时候,进到那深山老林里,就靠星星才走的出来!”

说到星星,达子又懂了:“我知道,不就是北斗星吗?谁不知道似的,都教过。”

要说儿子能认星星,达子爹咋也不信。估摸打从上学起达子就再没好好抬头看过头上的天,更别说找星星了。达子爹说:“那敢情好,你给我找出来看看!”

学校学的都是理论,看得也都是画好的图,连好的线,要他自己在天上找,倒真是难为了达子。他伸了半天手,终于下定决心,指着一颗星星。

达子爹哈哈一笑。

达子有些懵了,问:“爸,你笑啥?我指错了?”

摆了摆手,缓口气,达子爹才算开了口:“你那指的是啥?你指的是三星,差个十万八千里!连个勺子把都没找着!看着,北极星在那儿,那是勺子。你这样的自己上山准丢。”

达子轻哼了一声:“我又不想上山。”

“你又来了。”

达子看了一眼爹,转回头。

达子爹以为达子又不服气,问了句“干啥”。

“看星星,万一到哪儿丢了呢?”

天边泛起了微白,山也从黑暗中苏醒过来,虫鸣响成一片。

鸽子尖锐的声音在清晨显得极不协调。

达子爹紧张地盯着网下的鸽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的身旁达子正要醒来。

还没明白眼前的情况,达子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咋了,爸?”

达子爹大吸一口冷气,不敢回头,只对达子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达子顺着爹的的目光看去,鸽子像达子爹说的那样脖子一扽一扽的,眼睛已经快变成一条线。

鸽子扽直的脖子像达子心里那根弦儿,好像随时一下就能断了。他憋着到嗓子眼儿的心,抻着脖子看。

一阵风,达子看到一个通体黑色,头上羽毛亮白,爪子雪白精神抖擞的鹰落在鹰网边缘。

他拍着爹的肩膀,低声叫:“爸,拉呀,快啊!”

达子爹两眼直直盯着网跟手里的线,没有说话。

见爹没理自己,自己伸手拉了一下线,网落下来。鹰在网的边缘,惊了一下,飞了。

鹰飞走了,达子爹心疼得直跳脚:“你猴儿急个啥?没进网呢!你知道这是啥?这是三年龙,而且还是海东青里的极品白玉爪啊!当年康熙狩猎用的就是白玉爪!”

上来就被爹劈头盖脸一顿骂,达子一肚子委屈:“我哪知道,你又不说!”

达子爹懒得多说,一摆手:“我说了你听见了,鹰也飞了!过来,帮我再把网搭上!”

达子一手拎着网,站在一边,任父亲架网。他看了看天,抹了把汗,虫鸣声叫得更急躁了。

达子有些受不住了,抹了把汗说:“爸,这么热,先歇会儿再搭吧,哪有这么多鹰往这儿跑?”

达子爹头不抬眼不睁,手里不停地忙活着。

“这种事儿,都是保不准儿的。你以为鹰场是谁便找个地儿就行的?鹰都在悬崖上筑窝,没准儿咱脚底下就有几个鹰窝呢!”

达子拎着网,似乎想到了什么,应了一声。

“诶,爸,以刚才说什么三年龙?那是啥?”

难得见儿子对拉鹰有了兴趣,心里高兴得紧,却并不明显表现在脸上。他说:“那是长了三年的成鹰。鹰长三年,经三场雪才能成。”

达子不信,反问了句:“三年?鹰统共才能活几年?”

老早料到达子的反应,达子爹笑了笑说:“别把鹰看扁了,你以为老祖宗能随随便便用个啥就做图腾?一只鹰活的不一定比人短。”

鹰活得不一定比人短?这倒是头回听说。

达子忙问爹:“多少年哪?”

“七十年!”

“七十年?”达子不信,“老也老死了!人一过个六十岁还不行了,得靠人养,它也靠孩子养?我不信!”

达子爹叹口气,停了手里的活儿,扬起脑袋不知在看啥。

他说:“老啊!听人说鹰到了四十左左右的时候也像人老了似的,嘴、爪子什么的不中用了。那前儿它就到一个地方把嘴在石头上敲掉,等嘴长出来再把爪子,羽毛全都拔掉等着长出新的。”

达子看了一下手倒吸一口凉气:“全拔掉?多疼啊!”

达子爹嘿嘿一笑,说:“要么说鹰就是鹰!”

达子帮着父亲支起挂网的木棒,系上线,牵到鹰棚里。

太阳高高悬在头上,阴凉的范围已经所到最小。达子和爹趴在鹰棚里一动不敢动,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死死盯住那只鸽子。

狼狗也明白主人的意思,不消耗多余的体力,安静的躺影棚后面。

太阳快要落山,达子一直和爹一样保持一个姿势,不敢乱动,早已筋疲力尽。正要伸个懒腰,爹捅了自己一下。

达子看了鸽子一眼,脖子扽得老直。

一阵大风扑面而来,达子不得不闭上眼睛。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一只鹰扣在了网里。

不过这只一米来高鹰根本不把这张轻薄的小网放在眼里。高傲的站着,鸽子早不见了影,只是鹰的嘴边还挂着几根羽毛。

头回见到这情景,达子蒙了,问爹:“爸,这鹰也太大了吧!”

拉了一辈子鹰的达子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情况,吞咽了口唾沫:“这是金雕,蒙古人用来抓狼的。”

这只鸽子跟着达子爹有段时间了,就这么被金雕吃了,达子爹心疼得眼睛都红了,说话间就扑了上去,从后面抱住鹰。鹰被他这么一扑,趔趄一下,还是稳住了身形。鹰扭动着,想要摆脱达子爹。

达子爹自知不是金雕的对手,扯着嗓子喊:“达子,赶紧给我把鹰绑嘴拿来套上。”

达子看着金雕愣住了,没听到爹喊的话。倒是狼狗很快冲了上去咬住金雕的爪子,金雕一扬爪子把狼狗踢到一边。

“达子,快点儿!”达子爹又喊了一遍。

金雕猛地一甩,把达子爹摔在一旁。达子爹盯着金雕的嘴,金雕也看着他。人兽对峙着。

狼狗见主人陷入困境,再次冲了上去,金雕警觉地回头向狼狗叨去。所幸狼狗身手敏捷,只是爪子被叨了。流血不止的爪子奇怪的瞥向一旁,显然骨头断掉了。

达子终于反应过来,拿着鹰绑嘴战战兢兢走过去,想要套上。鹰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达子爹的身上转移到了达子的身上。鹰一点一点靠近达子。

达子爹又一个飞身扑到了鹰的身上,拼着老命吼了一句:“达子,跑!”

达子以为听错了,没动。

节骨眼儿上,达子爹又吼了一句:“想啥呢?快跑!”

鹰猛地一甩,并用爪子一踢,达子爹飞了出去,向悬崖边滚去。

“爸——”

这回达子反应过来了,扯着嗓子嘶吼一声。想往前冲,可看到鹰喙跟狼狗的遭遇,达子退到树根,摸到镰刀柄,顺手抄起来。

他一边挥舞镰刀一边威胁眼前的鹰:“你别过来!”

鹰飞起来,躲过达子,飞走了。达子忙丢了镰刀跑到悬崖边山。达子爹运气好,用手抓住藤蔓和杂草悬在悬崖上,没掉下去。

达子一乐,眼泪差点儿掉出来:“爸,你等一下,我找东西过来。”

说着往回跑,拆了背包带,折回来,一抛,喊道:“爸,接着,抓住了!”

达子爹伸出一只手抓住带子。达子瘦弱的身体被着么一带差点一起给带了下去,更别说拉达子爹上来。

僵持半天不动,达子爹喊道:“黑子,回去叫人来!”

狼狗在原地转了几圈,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得透透的,远处传来喊声:达子,自动——

随着手电筒的光线越来越近,达子的脸上汗水不停滴下,不得不闭上眼睛不让汗水流到眼睛里。他咬着牙根本没有力气回应。狼狗油亮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接着手电筒的光线照了过来。

达子已经虚脱了,昏迷不醒地趴在铁叔的背上,达子爹也被来的村民背下山去。狼狗一瘸一拐在前边开路,手电筒、火把在山上一闪一闪的,穿过浓密的树林。

清冷的晨光从天边透过来,青灰色的山萦绕的一层薄雾,带着清爽的寒意。孤零零的小房子还没有从黑夜中醒来,只有狼狗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睡下。

达子妈在厨房里做着饭,达子爹躺在床上睡得很沉。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形成一道道的光束。在阳光的照耀下,空气中飞舞的灰尘清晰可见。

“达子,把你爹的衣服洗了!”达子妈在外屋地喊。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院子中,达子在那根似乎随时会断掉的晾衣绳上搭着爹湿嗒嗒的衣服。他晾完衣服,夹着那个红色的大塑料盆走进屋。

“妈,是不该吃饭了?叫我爸不?”达子问。

瞟了一眼床上的达子爹,达子妈叹了口气说:“让你爸再睡会儿吧!看他啥时醒了再给他热!”

达子坐在桌子旁,达子妈端上饭菜。达子端起饭碗,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爹。

达子爹躺在床上喝着老伴儿递过来的药,叹着气:“老啦,祖宗的东西就要砸我手里啦!唉!”

看着老伴儿垂头丧气的样子,达子妈收了药碗说:“行了,你也好好歇歇吧。你也是的,一个一米多高的金雕你也敢抓,抓了你能训出来吗?”

自知理亏,达子爹也不说啥:“行了,别说了……达子你去哪儿?”

达子美美睡了一觉后身体已经恢复了,现在正站在门口准备出去却被父亲叫住了。

“去铁叔家!”

一听达子说要去铁叔家,他就想起了铁成那个不学无术的小胖子。他哼一声道:“又找铁成那小子玩去吧!给我早点回来!别一天天就知道个玩儿!”

一大早就被爹劈头盖脸一顿骂,达子一肚子不服气:“谁说我要去玩儿了?我去找铁叔要只鸽子,顺便再买个网。”

达子爹看着儿子出门脸上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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