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小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喜欢《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他通天的本领和那根如意金箍棒,每次看大圣从耳朵里掏出它来,自己的耳朵也隐隐发痒。那时候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要是自己也能有那么一根棍子就好了。
一次在园子里玩,看到铁锨的把子,粗细跟那金箍棒差不多,便想拿它当我的金箍棒。于是又哭又闹,好歹让父亲把那铁锨把取下来给我当了玩具。得了兵器的我喜不自胜,整日拖着比我长半截的棍子在巷子里耀武扬威,逢人便要耍一趟自己金箍棒,惹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邻居家有几个上了学的大孩子,放了学就带着我们几个半大屁孩儿到处疯玩儿。有一次,他们带着我和几个小孩子上了山,我的金箍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时候总是同金箍棒形影不离。
“我们给你变个魔术。”上了学的孩子中的一个说。“你转过身去,念咒语,那棍子会自己飞到你手里。中间不要转过来,咒语越长越好。”我信以为真,果真转过身去,嘴里叽里呱啦念念有词。念了好一阵子,棍子始终没飞过来。我忍不住转过头,那几个大孩子竟然跑得无影无踪。地上隆起新翻出来的土堆,我刨开一看,是我的“金箍棒”,已经被撅断成两截,静静地躺在那里,了无生气。我难过的嚎啕大哭,带着“金箍棒”的遗体一路歇斯底里地哭回了家。
时间飞逝,小时候因为一根棍子哭得难以自抑的事便被我当作见不得人的秘密掩藏起来,,未向任何人提起——大概也羞于启齿。且一帆风顺的上了初二,成绩名列前茅,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骄傲得不可一世。
我以为我已将那件事抛之脑后。
和同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小孩子,大概也是五六岁的样子,每天都会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将我们拦住,带着奥特曼的面具高喊着“我是奥特曼”或者“迪迦奥特曼变身”之类的口号向我们冲过来。很好玩儿。
有一天,我把冲过来的孩子按住,对他说:“我教你一个变身奥特曼的办法。”那孩子顿时安静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着我。
我从路边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交到他手里。“把这个含在嘴里,躲到厕所里大喊三声我要变身,你就能变成奥特曼了。”那孩子无比认真的接过去攥在手心,冲我点头,然后一溜烟跑回了家。我和同伴两个人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过几天,那孩子把我们堵在路上,气愤地说:“你骗人!我没变成奥特曼。”我哈哈大笑,“本来就是骗你的啦!”那孩子气得哭起来,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扯着嗓子哭回了家。
我看着那孩子的背影,蓦地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酸涩的情绪涌上来,但被隐藏地很好,边上的同伴完全没有察觉。
眼下已经20岁,世人眼里的大人。
何以非要长成大人不可?或者,究竟怎样才能算是真正地大人?是否意味着想象力要受到各种各样的损耗,旋即以别的更为实用的东西代替,接着以此为武器报复别人那未经损耗的不同于我的人生?我想过好多遍,始终不得要领。孔子说人之初,性本善。荀子表示反对,说人性本恶。我不知道谁说得对,毕竟人之初时候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善恶这种东西是被损耗了的人发明出来的东西,不能拿它来区分未经损耗的生命。所谓幼稚,大概是难以区分想象与现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