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周末愉快!
六
自上次醉酒失态后,王源已有五日光景未曾遇过王俊凯了。那人不来寻他,他也乐得清静,独窝在院里的一亩三分地,默等蒲月初十宫内举行的生辰大典。
王家人丁兴旺,比之舒磬山的清冷,便多了几分嘈杂。府内不熟知的人众多,为了避免惹上麻烦,他一般不会离院。
当然,若是有人来请,他多半也避不过。
这日晌午过后,夏秋院就迎来了一位老客人。王源彼时正于凉亭看书,听到几声响动才起了身。
“源源,最近在这府内住的可舒坦?需不需要再添些什么?”王进步态缓些,等那吆喝唱了半分才现身,面上暖意融融。
“家主,”王源俯身行礼,简洁应声,“什么都好。”
王进朝身后的大管家招手,他手中的鸡翅木食盒也随即呈上了桌:“今晨后厨做了几样新糕点,我尝着不错,便想着给你送来些。”
见他仍立在旁侧,王进忙招呼他坐下:“这酸枣可安五脏,调理脾胃,你初入府中,只怕会吃不惯睡不惯。尽管制成糕点功用略减,消消食也是好的。”
“多谢家主。”
他推辞不过,一连被塞了四五样不同的点心,眉心轻皱,模样带些为难。
“老太爷!”
王源话音还未落,大管家突然匆匆几步靠近王进,神色焦急。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王进斜睨他一眼,语气责备,“一点规矩也不懂。”
“三少爷偶感风寒,情况严重,而府内几名常住大夫清明归省,至今仍未回府。小七方才来报,望带上老太爷名帖,去宫里请几位太医诊治。”大管家被呵了一声,面上逐渐平静,话里的紧张却又浓烈几分。
“那还不快去!”听得孙子不适,王进瞬间起身横了眉眼,面容冷硬。
“宫中稍远,一来一回怕耽搁病情,如此,不如套了马车,让小七跟着去太医院诊治。”
“世家大族,未得传召不得入宫,此举不妥。”王进怒气暂退,表情带些犹豫。
“可是……”
“我来试试吧。”王源怕再耽搁又会生出突变,只好打断道。
风寒而已,几服药他还是能开的,配合上针灸,不日便可痊愈。
他浅浅垂眸,错过了王进眼里的得逞:“曾随师傅学过歧黄之术,能诊些许基础病症。”
大管家听到,下意识呼出一口浊气,附和道:“如此一来,三少爷便不会被这路途耽搁了。”
王进装模作样地清咳两声,顺着陈林递来的台阶下:“甚好,颜羽天资聪颖,那几册孤本定令他深谙此术,而他又将此方传给了源源,想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家主谬赞。”王源抱拳施礼,不急不躁。
王进心里的赞赏又多添几分,沉声道:“陈林,带小少爷去老三房中。”
“是。”大管家抹了把额间汗,方才的焦急一闪而过,恍若梦境。
王源只当他卸过责任轻快了些,并未深想。
他脚步跟着大管家略微放快,脑中却在思考风寒的几类并发症,以便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王俊凯屋内。小七正在一旁侍候,初见时潇洒肆意的王俊凯,却一动未动地歇在榻上,脸颊带了抹不正常的水红,发白的唇色更透着脆弱。
好像是挺严重的。
王源微眯了眯眼,仔细观察着那张如画般的脸庞。
大约是当晚饮酒着了凉罢。
想起他之前的条条醉语,王源心里又多了几层歉疚。
“小七,还不让位!”大管家呵了声,抬眼却又注意到王俊凯不安分地动了动,瞪着眸,下意识压低了声线,“小少爷来诊治了,你于外间等候。”
“是。”
那书童战战兢兢地应声,随即放下手中瓷杯离去。大管家也不例外,行了礼便垂首退出内屋,面上十足恭敬。
王源并未直接把脉,而是先抬眼环视屋内摆设。待打开了正对面的雕花窗通风透气之后,才轻缓地按上王俊凯的手腕,渐渐施着力道。
不过几秒王源便紧皱了眉,眼里一派不解。
指尖脉搏刚劲有力,圆滑而动,分明是正常脉象。
可这人脸色确实不好,除去面上潮红,连唇瓣都多了几处干裂。
他犹豫少顷,还是伸出手掌,覆上了那近在咫尺的额首。只是入手一片冰凉,与面容烧红的症状大相径庭。
他刚要言语,就见眼前人已睁了眼看他,眸中带分笑意:“情况如何?”
“你……”王源收了手,心间迟疑不决。
此等症状差异过大,他根本辨不出来是何问题,又要如何诊治。
“那晚是为兄失礼了,”王俊凯支撑着起身,那盖着的绛红锦被便滑下数寸,露出他精瘦的胸膛,未着寸缕,只是他眼里却泛着歉意,“你莫怪为兄。”
王源不自在地别开眼,声线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然:“是我未曾解释清楚。”
“这便好了,”王俊凯似是十分愉悦,眉梢飞扬,甚至还得寸进尺道,“今后为兄能否去你院内常坐?”
“嗯。”
王源一心躲避他的靠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回过神来才皱着眉看向王俊凯,直盯的那人收敛几分。
“三少爷并未患病?”
虽是疑问句,王俊凯却只在其中听得肯定的语气。他心中一虚,一只手抬高被面遮住了自己,道:“是得了风寒。”
“家主方才来过?”
“……嗯。”
“三少爷出的主意?”
“……嗯。”
王俊凯见王源已猜到了大半,也不再掩饰,浅声道:“祖父将那晚的事与为兄说了,虽自觉有愧,可又拉不下脸来闯你院门请罪,只好用了这不甚入流的招数。但为兄心是诚的,毫无半分虚假。”
他一口一个为兄地叫着,再加上那满含歉意的双眸,王源一时间有些头疼,只好妥协道:“我不曾责怪,也希望三少爷体谅,平日一个人独居惯了,这庞杂的关系实在应付不来。”
“你方才明明答应为兄了,怎可不作数?”王俊凯以为他不愿自己时常寻他,心下不快,半提醒半威胁道,“一月后可是为兄引你入宫。”
“我……”王源被他的胡搅蛮缠惹得哑口无言,轻叹一声后再让一步,“三少爷来时请通传一声。”
王俊凯这才满意,眼珠转了转又故作正经道:“源源,你面上有些碎渣。刚刚偷吃糕点了?”
“碎渣?哪里?”
王源一听他说糕点便深信不疑,自己的确是嚼了半块酸枣酥才来的。他抬手拂了拂脸颊,却被告知仍贴在原处,只好让王俊凯帮他指出来。
“靠近一点。”
王源犹豫着凑近,可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人已伸出手掌置于他发顶,仍带着温热的指尖轻缓地揉了揉。
他被这亲昵的动作吓到失了神,一双杏眸瞬息间睁大,无辜和懵懂几重交错,魅了颜色。
王俊凯看他怔楞,不由得浅笑连连,作怪似的凑上前,故意令唇瓣轻擦过他透粉的耳廓,柔声道。
“源源,你可真好看。”
这声夸赞令王源回过神来,还没等王俊凯看清他手法,一根银针已泛着残光抵在他喉间。
少年微醺了脸庞,语气却十足冷清:“离我远点。”
王俊凯面容不惧,笑容不改,道:“没想到,源源也深藏不露。”
“别逼我动手。”
“那为兄倒要试一试了。”
王俊凯话音未落,人已避至丈外。
他散散地披着外袍,桃眼藏笑,慵懒无害。可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薄剑,凌厉之气一触即发。
王源已恢复之前的淡漠,见他持剑并未诧异。只默默颔首行礼,清浅地道:“三少爷既状况如常,我也该去家主处说明了。告辞。”
王俊凯一身戾气突然像是融进了棉花,须臾间便撤了行踪。他看着王源离去时直挺的背影,忽而轻笑几声,视线转动落在手掌间,饶有趣味地道:“手感不错。”
这个少年,越来越对他胃口了。
方才那一瞬,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此刻恐怕自己真的该传大夫了。
“小七。”王俊凯提了音量唤道。
本就立在外间的书童迅速恭敬应声:“少爷。”
“去跟老六传个话,酒食备足,晚间来访。”
七
“称病求医这种招数你都用上了?”谢昀逸听他诉苦,连好不容易抢到的花生粒都被吓掉了。
“多饮了几杯有些失态,之后不会了。”王俊凯眉眼轻垂,正正好掩住眸光闪烁。面上一片光影交叠,竟让人难以琢磨。
“你?酒后失态?”谢昀逸轻哼一声,二话没说便将他桌上的酒壶捞在手中,翘着腿嫌弃道,“你当我是你家那小少爷?别闹了。”
王俊凯但笑不语,倏而只抬起那白玉杯盏唇间轻抿,眸中流光飞舞。
“知我者,老六也。”
解铃还须系铃人。
祖父多年未见老友,心中有愧,此时恰好搬上一桩事解了思绪焦急,这数十载的歉疚得了机会补上,自然不愿放过,若他苦苦劝说,想必适得其反。
但少年如此一劝,既化了燃眉之急,又填补了祖父内心空缺,两相权益,当然是由他抛出话头,王源辅以劝说更加得利。
“与师兄相处甚久,吃亏多了,自然多想些。”谢昀逸挑眉。
王俊凯不理他明里暗里的挑衅,垂眸拂开衣袍褶皱,浅声道:“借他人手,完己之事,此法半好半坏。”
这中间他还加赌了一样东西。
王源的来意。
颜羽道长他未曾得见,不知晓这人是怎的想法,也可借此机会试探一番。
他重复多遍醉话,有意令王源听见,若他此来只为绝了祖父情意,听见这话自不会赶着去院里解释。若他只为送信进宫,想借了东风行个方便,必是相反行为。
结果昭然若揭。
可他唯独算差了一件事。
“何来坏处?”谢昀逸不解。
“兴趣上来,愈发离不开了。”
王俊凯仍瘫了身子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声,似是融进千言万语。
人心不可控。
他早该知道的。
少年急迫提气,御着晚风迅速离去,丝毫未曾注意早已清醒的他。今晨过来替他瞧病,也并未含怨,反而用了十足精力。
一举一动,是说不出的好。
少年内里的那颗心,太软了。
直软的让他有些不忍,更是藏了半分心动。
“等他知你算计利用,怕是再来根银针解决了你。”
王俊凯抬眼望过去,见他神情便知他话里深意。不由得眉心略皱,似是想起那咫尺间精致面容,伴着香炉里发散的迦南香气,心间绽花,不由得抿唇轻笑道。
“好像,有些迟了。”
“少爷,该歇了。”
谢昀逸还在冥想他走时留下的话,听得书童耳边轻唤才回了神,所答非所问:“看来那少年,并非池中之物。”
“少爷?”书童疑惑。
“罢了,”谢昀逸摆摆手,示意他稍后撤下桌上残羹冷炙,“半柱香后再过来收拾。”
“是。”
书童一走,谢昀逸便沉了眸色,暗着声朝空无一人的厅堂道:“笙歌、青墨。”
“在。”
暗卫迅速现身,半跪于厅中,垂首听令。
“你二人潜入师兄院内,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是。”暗卫双双应答后便隐了身影。
谢昀逸看到重新变为空旷的厅堂,似喃喃自语,又似长长叹息:“你若动了心,我便不安。”
家主退位的日子愈发逼近,此刻只要稍有疏忽,均成万劫不复。师兄,别因这某一个人,毁了你我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
王俊凯趁夜色入府,足间略点便跃进了夏秋院内。只是还未等站住脚,就听得耳侧疾风袭来。
他移步躲避,侧过几分便稳住了身形。随即轻抬眉梢,这才看到那隐身树冠,刚刚投放暗器的少年,一双墨色眼眸竟比夜幕星辰还要亮些。
“源源,为何还不睡?”
“三少爷好兴致,”王源难得缓了眉目冷情,“正门不走,偏行无人道。”
“与好友聊得晚些,怕吵到府内众人。”
王俊凯面色不改,没等王源再言语便跃上了树冠,迅速落座于枝杈间,浅笑道:“源源这是赏月?赏星?还是……赏我?”
最后一字带了灼烫温度钻入耳际,直令少年容颜绯红。他微垂了杏眸,自皎洁月色衬托之下,独少几分清冷与距离。
“啊,为兄失言。”
王俊凯得到满意的效果,弯了眉眼告罪,故作不经意之失,可那笑容却明晃晃镶嵌颊侧,毫无诚心。
王源自知斗不过他没脸没皮,懒得解释,依方才姿势侧躺于树干表侧,随即阖了双眼。
“源源,更深露重,你在此就寝十分不妥,”他凑上前握住少年莹白手掌,占着便宜却还故作关怀,“瞧瞧这手,冷得过分。”
“源源。”
“源源?”
王源本想装睡不理他,却突然被指间挤进的暖意惊醒,忙睁了眼看向那罪魁祸首,提高了声音道:“三少爷……”
“嘘,”他食指微动,抵在少年唇上,眸底深沉,看不出情绪,“有人。”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所言说的,少顷,不远处屋檐上悄无声息潜入数人。他们身着黑衣,训练有素,却不曾察觉他们想要探知的人物,早已不在屋内。
见几人进了院子,王俊凯轻笑道:“你们俩先去探探。”
王源听他话语有些疑惑,正想发问,却听身后传来两声应答:“是。”
“他们……”
“你且与为兄留在这里,观一出好戏。”
王俊凯略微皱了眉,唇畔却扬起点点笑意。
那两人跟在身后时他便已有察觉,他知晓,老六一是在提醒他,切莫轻举妄动坏了大事,二则为了他的安全加注保障。
可谁说“妄动”二字定会坏事?
他倒是得好好地在这府里闹上一闹。
纨绔惯了,平静才会令人生疑。
他不光要闹,还要闹得人尽皆知。
看他不愿解释,王源也不再多问。他凛了眸,朝那偷偷摸摸的众人望去,心下一片了然。
原是来拜访他的。
“作为主人,我觉得应该下去招待招待。”王源轻声道。
这府里果然鱼龙混杂,各色人物都有。
他初来拜访都被早早探知,暗下里不知备了多少人马。
“不可,”王俊凯展颜一笑,眼藏柔软,“再等等,那匕首有毒。”
他的好二哥,花样还真是够多的。
“主子,都办好了。”少顷,便听得暗卫沉声复命。
“嗯,”王俊凯挑了挑眉,随即将指尖扣在王源细瘦腕骨之上,带着他跃下树冠,唇间浅笑,道,“源源,该收尾了。”
“这些人……”你认识吗?
王源正欲出口的疑惑短暂停顿,终是拐了个弯隐在喉间,眨了眨眼,直想把面前这人看个透彻。
王俊凯定知今晚的夜探,也知来人是谁。终归是他府内的事情,自己一介外人,探听宅门秘事定会引来祸端。
如此,不知也是好事。
“笙歌,问问带头的那个,夜闯夏秋院,可是来找爷的?”
王俊凯一进屋就毫不客气地落座,不知何时打开的纸扇轻摇,潇洒不羁,可那眸间精光却不是作假。
以假乱真。
王家的公子,又怎会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领头那人自知无法逃脱,正欲服毒自尽,却被笙歌死死地掐住了下巴,吐出口中毒药。
“听见没?爷问你话呢!”青墨看不惯他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
“要杀便杀!”
“哟,还挺硬气,”王俊凯合上扇子轻敲手背,悠悠地道,“青墨,给他瞧瞧爷的本事。”
“是。”
青墨应声,将腰间匕首取出,毫不留恋地削去他一根小指。
只是那人虽惨叫连连,意志却十分坚定,半点有用的消息都不肯透露。青墨正想再下一刀,却被王俊凯拦住了。
他面上挂着清浅的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既然你不愿珍惜,那便作罢。笙歌。”
笙歌领命,手起刀落,屋内唯一活口也失了性命。
“处理一下。”
“是。”
暗卫进行善后,王俊凯则是拉着王源避至一旁的凉亭。两人对视许久也无人开口,终是王俊凯出声,打破了这沉默。
“为何不问?”
那双杏眸明明有了诸多翻滚,却只字未提。
“与我无关。”王源仍如之前般冷淡。
“那为兄便不说了,”王俊凯知他不愿涉足这府内纷扰,只是轻声提醒了句,“夜间须警惕些,在你离府之前,这样的事将常有发生。”
“天色已晚,三少爷该回房休息了。”王源躲开他凑近的动作,微垂了眸,俯身行礼道。
“你还未告知为兄,为何放着空旷方床不睡,偏要躺在那树冠上。”王俊凯赖着不走,胡乱捏了个问题。
“习惯了,”王源仍是淡淡一声,“床上睡不着。”
少年说这话时扬了眉梢,深邃的墨色瞳仁迎着月光,更具引力。
王俊凯不由得顿住脚步,轻声喃语道:“为兄明日可否再来此处?”
“来时请通传一声。”
他回答照旧,王俊凯却心底一漾。傍晚时分老六的提醒再次响于耳畔,他下意识轻柔浅笑,似是胸腔里扬起的欢乐,止步无方。
“看来,真的迟了。”
“什么?”
“夜迟了,为兄先行离去,你早些安歇。”王俊凯掩饰道,拂开衣袖带着稍快步脚的风,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他放置一旁的心动悄然发酵,似旧日埋于树底之美酒,一发不可收拾,他都不知如何会迟。
那少年仍旧面容如霜,不理尘俗,可不知怎的,他硬是瞧出了内里的柔软包容,竟一头栽了进去,像是未经人事的小子。
答应祖父的事,仿若也没那般难以做到了。
偌大王家,护你周全,绰绰有余。
待他离去,王源才犹豫起来,他在那床板和树枝间迟疑几秒,随即轻巧一跃,踩上不高的树冠,心里带着腹诽。
舒磬山的引凤树可比此处的宫槐好睡多了。
八
一夜无眠。
王俊凯进院的时辰王源还在洗漱,他眼睫上方挂了几滴水珠,眨一眨便隐了踪迹。
对于这人的不请自入王源已然习惯,点头示意之后便不再理会,只做些自己的事。
幼狼伤势已愈,嚼了些细肉便急着往屋外窜,王源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抱在怀里,也不顾它听不听得懂,小声教训道:“嘟嘟,别乱跑。”
“噗。”
“三少爷为何笑?”
王源扭过脸来明显情绪不对,王俊凯只好收了笑意,绷着半边脸,委婉地道:“嘟嘟是……”
“狼崽。”
见王源如此理直气壮,给骄傲的狼崽起这名字,王俊凯也不知该如何接话,愣了会才岔过话题,吩咐小七将物件呈上。
“源源不擅棋艺,为兄只能换一种来,”他指了指矮桌上的古琴,柔声道,“此物乃旧时名琴焦桐,音色悦耳,制法独特,为兄已替你试过,名不虚传。”
“我不擅琴。”王源抱着幼狼浅淡道。
“无妨,懂得音律即可。”王俊凯不以为然。
“只懂闲散笛曲,不晓音律。”
“你且吹一曲,为兄想听。”
王源拒绝的意思刚起,就见王俊凯愁了一张脸看他,目光哀怨,孤独寂寞,他不由得心软,只好让步。
“仅一段,我记不得谱。”
“愿闻其详。”
王俊凯面上颇有风度地请他,神色温暖,方才涌上眉间的悲凉眨眼不见。只是心里却痴笑不停,乐开了花。
他似乎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小家伙的软肋,而且逢巧知晓,少年待他的心思,与对待旁人,是不一样的。
王源自知被骗,却已不能拒绝。
只见他静了瞬息,玉笛便抵上了那浅粉唇瓣。低音一出,若山涧流水,清亮悠扬,不绝如缕,令人心神微颤。间或音韵俏皮动听,自成一派,灵动非凡。
王俊凯掩了眸色,听那笛声悠悠,手下随心,缓缓而动。焦桐琴音,精妙绝伦,盖世无双,与轻盈笛韵相辅相成,宛若天籁,绵延回响。
突然笛声急转直下,呜咽哀愁,似歌别离,如泣如诉。琴音应和,雨落卷帘,飞雪残年,余音绕梁。
忽听得有人攀附而上,轻声吟唱,娓娓道来。
“信意闲弹秋思时,调清声直韵疏迟。近来渐喜无人听,琴格高低心自知。”
觉察出有外人进入,王源率先睁了双眼望向来人,眸中窥探意味明显。
王俊凯却如未曾知晓,仍旧垂了眼帘飞舞十指,音律款款而落,又比应和笛声的忧愁多了几分哀怨。
来人见他沉醉,微扬唇畔,复而吟唱道。
“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二哥真是好兴致。”
不知何时王俊凯已抬了眉眼,虽仍是维持着舞琴的姿势,眸中却一片清冷与嘲讽。
昨夜试探全军覆没,定是要来亲自试试这新入族谱的王家小少爷。他早知他的二哥今晨便会按捺不住,却没成想如此高调入场,蠢笨至极,竟让他有些不忍下手过快了。
“初闻三弟的夏秋院住了位新客人,朝中事忙,未曾过院拜访,真是失礼。”
来人是王俊凯的二哥,名楚捷,因前年高中榜首,未及弱冠,便已封了字号,众人常唤子杰,取人杰地灵之意。
“二哥不必客气,”王俊凯不曾起身,仍旧懒散地坐在矮桌前,抿了口清茶道,“是祖父的授意,老三这夏秋院,外人不得进入。”
“你!”
“二哥这是忘了?”他浅笑道,“还未上年纪,怎的记性如此不好?啊,老三失言。”
嘴里虽是道歉,面上却没一点歉意,方才紧扣的衣袍也在此刻悄然散落开来,露出其中浅白中衣,多添几成慵懒。
“无妨,”王楚捷压下心头不适,眸中阴冷已被暖融融的春意掩盖,“这位小兄弟是……”
“二哥,”王俊凯再次打断,语气已有不耐,“祖父相邀,老三的朋友,你也要插手?不妥吧?”这一句多含警示。
“既如此,三弟便在这好好地放松心神,只是别忘了复习功课。科考在即,府内的希望,可都在三弟身上。”王楚捷皮笑肉不笑,言语阴阳怪气。
这人的说辞王源不喜,既未行礼,也未看茶,兀自执了玉笛立旁侧浇花,毫不在意那两人互相的言语刺探。
“二哥有心了,老三烂泥扶不上墙,自比不上二哥阿谀奉承,看人脸色的功夫。”
“你!”
“如何?”王俊凯撩起外袍,连眼色都懒得给,“小七,送客。”
“二少爷……”
“滚!”
王楚捷心下愤恨,冷不丁施了狠劲,小七被他踹倒在地,半天都不能起身。
“人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二哥这是何意?”
王俊凯见状,皱了皱眉故作疑惑,随后恍然大悟般起身,几个快步走至王楚捷身边,直接扬手六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他身后的书童脸上。
“以礼还礼,有礼了,”他勾唇笑道,“小七,还能起不?”
“……爷。”
见那书童还能言语,王俊凯抬手又是两个巴掌,见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疼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才作罢。
“三弟!”
“二哥可要与老三理论?好啊,你我祖父面前说道说道。”王俊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令王楚捷恨得直咬牙根。
他当然知晓老东西最宠这个放荡不羁的老三,办事不成还少不了银钱,甚至此前想把家主之位都传了出去。
他不由得心中冷笑。
等着,老东西一死,下一个就是你。
王楚捷如此想着,面上却软了神色赔笑道:“为兄还有些事,不打扰三弟玩乐了。”
“如此,老三便不送了。”王俊凯嫌弃道。
他摔了衣袍,不顾身后那人怎样的张牙舞爪,急急忙忙询问已经开始着手把脉的王源,道:“小七如何?”
“无碍,皮外伤。”
王源帮他查看,随后简单地应着。手下也不马虎,迅速解了小七的衣袍下针,银针八九进穴,小七面上痛苦的神色已减缓六七分。
王俊凯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泄愤地将那瓷杯摔在地上,状似泼皮无赖,破口大骂道。
“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的人!下次再来,必定刀刃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