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叫王杨,来自国宝和我的姓氏。我们喊杨杨。孩子从出生长到十个月,一直靠我的母乳喂养。也许真像周围的同事们所说,我的奶水很养人。
这小子长得白白胖胖,圆嘟嘟的小脸上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像是嵌进了肉里似的,尤其是那双胖乎乎的手脚,一节一节跟刚出水的菜藕差不多,粉嘟嘟的,夏天系个红兜兜推他出门,周围立即围上来一大群熟悉的邻居和同事,她们抢着将他抱在怀里,用嘴亲他,咬他,常常使他胀红着脸“咯咯咯”地傻笑。
只是,这样的日子让我恨不得生出六只手来。孩子刚满两个月时,国宝突然接到单位指令,派他去武汉青山施工现场。想到我一个人整天带着20斤重的儿子独自在家,他于心不忍,便请他的姐姐帮忙,将我们母子送回到湖南老家父母亲身边。(母亲在孩子满月后就回了老家)。但姐姐在送我回家的先天晚上,突然接到了公爹病危的电报,只好半路将我送到湘潭大桥下我的姑妈家,再由表妹护送我们母子到乡下的父母家。
父母和弟妹们自然十分高兴,年近60岁的父亲,不知从哪抓来一只灰麻雀,用细绳子系在竹凳脚上,旁边撒一层碎米,一会儿望望杨杨,一会儿又望望雀儿,一脸慈爱的喜气。没多久,他又编织好一只鸟笼,任雀儿在笼里欢蹦乱跳;清早醒来,母亲只要听到孩子的哭声,自己的衣服还没穿好,便提着裤子,披着上衣跑进了我的房间,端起孩子就往外冲——给他把尿;妹妹弟弟们更是把杨杨当成了玩具,只要有时间,就跑过来抱他逗他。家,真是好,让我没有初为人母的苦和累,没有远离国宝的相思和烦恼,有的只是被家人呵护的快乐和幸福。
在父母家刚刚住了一星期后的中午,我抱着孩子坐在家里的阶基上,看在堂屋里飞来飞去衔泥做窝的黑燕子,忽听一声“杨姐”的呼唤,猛然扭头,才发现是国宝的弟弟德满来了。
他笑吟吟的,伸手就抢过我怀中的孩子,喊着:“侄子,叔叔来接你回家罗!”
我有点惊讶,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湘潭娘家的。德满说:“是姐说的,她到长沙看到自己的公爹没事,住了一晚,又回家看了爸妈,昨天她回湖北单位后,妈就急着要我赶来接你们回去。”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我们夫妻的亲生父母,是我们日思夜想的家。他们盼着我们,想着我们,总希望我们在他们身边多留一天,多守一天。所以,每次与国宝为探亲而先回哪个家而争执时,两人总以锤子、剪刀、布来决定。那些动作和表情,总是不由自主地泄露我们的心迹。
德满望着我一再催促,“杨姐,回去吧,爸妈知道你和侄子回来了,一个个高兴得合不拢嘴。”我的母亲站在旁边,眼睛里尽管有一万个不舍,嘴里还是劝我回去,说:“抱孩子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吧,住不惯了再回来!”
一个女人三个家,每个家里都有自己不舍的牵挂。没办法,我只好收拾行李第二天清早赶往另一个家。
正是阴雨绵绵的季节,一天的坐车赶车以及十几里山路早已将我累得疲惫不堪。但孩子很乖巧,不哭不闹很能理解的样子,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看到爷爷奶奶的刹那居然露出了甜甜的笑意,惹得两位老人一下子泪水涟涟。
到家的当天晚上,国宝的堂兄堂嫂竟然撑着雨伞点着煤油灯摸黑来到了他们家,说是要看看孩子的后脑勺。
我不明就里,糊里糊涂按他们的指点,把杨杨的脑袋凑过去。一个堂嫂叫了起来,说:“你们看,你们快看,杨伢子的后脑勺真有个胎记呢!”
“是吗?”随即几个大人的脑袋又一齐凑过来。
从来没有注意过孩子的右耳朵后面会有一块铜钱大的白皮肤。如果是在城里发现,人们肯定会认为这是得了白殿风。但是今天,在这里,亲戚们告诉我的是:孩子的太爷爷去世后,请风水先生看了一块坟地,大家在挖掘墓地时,地里挖出了一只乌龟,因为没在意,乌龟的头部被锄头挖伤了。风水先生说,这个伤口将来要在你家的第一个重孙头上留下胎记。说来也巧,杨杨就是太爷爷去世后的第一个重孙。
知道了这个暗中巧合的故事后,我不得不从心中感叹命运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