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因为体弱多病,又兼是家里的长子长孙,所以几乎都是在家人呵护中长大的,虽然日子不富裕,但几乎没有受过委屈。
记忆中,唯有一次,挨了父亲一顿胖揍,25年过去了,现在依旧感觉发生在两三年前。因为那顿揍让我记忆太深刻了,深刻的可能会让我记一辈子,毕竟那顿揍挨得太不值得了,我是被白白冤枉揍了一顿。
20多年过去了,那时的委屈已经成了谈资,我和岁月以及父亲也早已经达成了和解,因为父亲对揍我那一顿始终有所愧疚,所以,我在挨揍以后的日子里,好像只提过一次这件事还惹得父亲眼泪潸潸。
不记得是七岁还是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农村学校里只要到收割小麦的时候都会放假,老师们也都是家里的劳力。放麦假是我们小孩子最喜欢的,第一因为年龄小不用干活,第二因为不是寒暑假也没有什么作业,那个所谓的假期,我们只有一件事:玩。
大人们没时间管我们,我们可以玩遍整个乡村:河堤、田野、院落。我因为普遍比邻居的孩子们大一岁,自然成了周围的孩子王。每天都会带一群人在家里玩各种自创的游戏,直到有一天,家里丢了15块钱。
15块钱在彼时的农村不是一个小数目,毕竟我清晰的记得我上一年级的学费也才12块钱,因为天天无所事事的狂玩,丢钱的第一时间,父亲和母亲就怀疑是我偷了钱和小伙伴们一起潇洒了。由于当时正值麦收,父亲只和我说赶紧把偷的钱拿出来,要不庄稼活忙完了,一定会收拾我。我因为根本没拿那笔钱,也意识不到那15块钱对家里的重要性,压根就没把父亲的话放到心上。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在家里所有的农活都告一段落的某个中午,我在疯玩之后回到家的时候突然发现气氛异常不对,父亲和母亲好像还有奶奶在堂屋里正襟危坐,父亲的手里拿了一根手指粗细的从扫帚上掉下来的干竹条。我进屋附近就让我跪下了,然后大声呵斥再次让我承认偷了那15块钱,而且一定要告知那15块钱的去向,我因为没拿自然矢口否认。父亲呵斥了大概得有十来分钟,母亲和奶奶也在一旁让我承认偷盗的行为,在我一再否认之后,父亲好像突然很失望又好像用尽了耐心,瞬间用左手抓着我,右手竹条像雨点般狠狠地落在的后背上(写到这一段时,后背突然感觉一紧,有点莫名的疼痛)。父亲一边打一边大声骂着我让我承认钱是我偷的,。起初,我因为没有偷钱,嘴一直很硬地说不是我偷的,打死我也不是我偷的。殊料,我的每一次反驳都好像是触犯了父亲家长的权威,我反驳的越凶,竹条的力量就越大。
竹条刚开始落下的时候,母亲和奶奶一直在帮父亲说话,说我不该偷家里钱,不诚实。但到大概我挨了50到70竹条的时候,从小疼我的奶奶首先忍不住了让我父亲住手,并让我赶紧把偷钱的罪名承认了。又打了大概10几下,母亲也忍不住了,加入了奶奶的行列,一边要父亲住手,一边让我赶紧承认了,免得挨打更多。后来我一直违心的认为是奶奶和母亲的哀求起了作用,其实事实是我压根就没有做英雄的骨气,大概挨到100下左右的时候,我实在受不了疼了,哭着喊了一声,是我偷的。记得我承认的一瞬间,父亲一下顿在了原地,,有点呆滞地丢了竹条蹲在我旁边也嚎啕大哭起来。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想,以我的毅力,如果在战争年代,如果参加了革命被捕,十有八九会当叛徒。
后来,我随便编织了几个理由,给那15块钱的找了一个“合理”的归宿。再后来,我趴着睡了三天,奶奶用热毛巾给我敷了三天后背,好端端的一个海军衫也被抽成了布条。说实话,趴着的三天,我曾经数次想到过以死明志,那时候农村经常会有想不开的人选择用上吊或者喝农药的方式结束生命,我也认真想过这两种方式,但无奈我骨子里很怂,每个求死的方式最后都做了自我否定。
又过了半个月,麦假结束了,我又背起了书包走进了学校,家里人似乎把这件事都忘记了,我也依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邻居眼中孩子在学习上需要效仿的对象。但我没忘,无数次我一个人偷偷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哭泣,恨父亲那么狠心,恨小偷让我受冤枉。
几年后,我上了初中,开始了寄宿生活,一次周末我和母亲聊天的时候,很严肃的跟母亲又说起了这件让我耿耿于怀的事情,我告诉母亲我是因为受不了痛才承认的,我根本没有偷钱。但我和父亲始终没有沟通过此事。
某个大学的暑假,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聊天不知道聊起了什么,我突然恶狠狠地对父亲说:“我以后有了孩子,绝对不会像你这样当爸,你这个爸当的一点都不合格,你冤枉我揍我那一顿,我到现在都记着呢”。本来笑着聊天的父亲听到我这句话,眼神突然一下暗淡了,叹了一口气之后,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看着父亲含泪的模样,我虽然有点后悔用那种口气和父亲说话,却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和得意。
从那以后,在这件事上我选择了释然,也在某个时候趁着和父亲小酌两杯的时候向父亲道了歉,但父亲压根就不愿意再提这件事。我知道,虽然我放下了这件事,但父亲的心里并没有放下,他一直在自责那么狠 的揍一个小时候经常病恹恹的长子。
中午的时候,和一个做少儿教育的朋友聊天,谈到了孩子童年记忆的问题,我们都认为现在的孩子普遍早熟,树立孩子童年正确的认知特别重要,聊着聊着,我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