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条比格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解剖台一如既往被放满了半台热水。这一天，肖辰工作满两年。
肖辰十分钟前给这条狗进行了安乐死。他仪式般地抽取了一整管戊巴比妥钠，注射到了手术台上这条一岁多比格犬的静脉中。注视着监视器上的心率变成一条直线。熟练地把狗拎起来，然后放入解剖台。
刚刚好，半台热水。他能感觉到自己每次都不自觉地做了很多不必要的动作。但是这些感觉能形成仪式般的细节，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仿佛这些多余的动作能让他觉得这些动物的生命意义因为他，大了一些。
每次多注射的那几毫升麻醉剂，每次那半台热水，每次用他脱掉橡胶手套后摸一摸狗尸体的脑袋，感受它们最后一丝体温，每次割开动脉后从左到右轻轻按压尸体，让血流地快一些，等等这些两年来他自己不断加入的不在sop中的细节
虽然，他心里明白，这一切没有意义。他明白自己只是希望它们不要就这么像垃圾一样丢掉。
肖辰关掉了解剖台的热水龙头。快速地抬起这条比格犬的左后肢，用手术刀划开右侧的股动脉，看着那鲜红在水中晕染开，慢慢地将水都染红。
注视着刚割开的口子流出的红色。肖辰一下子拿起分割皮肤和肌肉的那把解剖刀，疯狂地扎入尸体的躯干。近十下，每一刀都比前一刀深入。最后他丢掉了解剖刀，躲在了地上。
这时候的大动物房异常安静，几百平米的实验区域里，只有他一个人。负压让没关紧的铁门的缝隙呜呜作响。所有的房间都暗着灯，说实话，真不是一般的恐怖，时不时隔壁猴房里还会传来个别猴子在不锈钢笼子里跳跃的声音。肖辰早已习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恐怖。
他慢慢地站起来，清理完手术台，将已放干血的狗尸体装进最大号的黄色塑料袋中，扎紧了袋口。这种袋子特别厚，上面印着医疗废弃物几个字，还有一个那种化学武器上才有的logo.
肖辰关掉了解剖室的灯，提着这个袋子，打开了停尸间的冰箱。
“嘭！”他重重地关上了停尸间的铁门。这天，距离他第一次有辞职的念头。正好两年。
在另一个地方，这一切都被一个蒙着眼睛的天使记录着。那是一个纯白的空间，几百可能几千个天使，都用白色的布蒙着眼睛，手机的鹅毛笔似乎被什么力量控制着，自动地记录着这些，包括每一个细节。
在肖辰关上实验室门的那刻，笔停了。这个天使解开了眼罩，用笔在记录下开始补充写下另外一段文字。
“这是第xxxxxx万条为人类医药实验付出生命的犬；这是第xxxx万条死于实验的比格犬；人类选择比格犬做实验犬的原因是比格犬是所有犬类中最温顺的；这是第xxxx万个生来就为了做动物实验的动物；这是第xxxx万个没必要做的医药实验；这条狗的灵魂是白色的；这是肖辰安乐死的第xxx只比格犬；这是他第xxx次想辞职；今天他灵魂的灰色部分白化了10%，红色部分红化了50%；这是他灵魂的第xxxx次试炼。”
天使停下了手中的笔，轻轻地一捻，所有的记录化作了一根发光的羽毛。他把羽毛放入一个发光的传送管道中。他也不知道传去何处。不过今天，这个翅膀上有酒红色羽毛的天使，在传送笔记的那一瞬间，好奇了。好奇管道到底通向哪里，好奇肖辰的灵魂会变成什么颜色。
但是那只是一瞬间，这是他做这个笔记工作的第9000年，他还很年轻。规定天使是不能有好奇心的，只能服从，他们是上帝的战士。但是他不在乎，不在乎这规定，也不在乎自己那一瞬间的好奇心。
一阵风般地飞走了。随着一条美丽的荣光轨迹的出现，飘落下几根酒红色的羽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