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的一处院落里,旺盛生长着一株南瓜苗,它粗壮的藤蔓攀上院子东南角的老墙,十余朵金黄色的南瓜花上有一两只蜜蜂在传粉采蜜。
院子很旧,花开得很欢喜,夏风轻轻地吹来,她漂亮的裙子在风中抖动着。尽管她生来美丽娇嫩,却极少引得人们注意,古诗词中写菊写兰的很多,写南瓜花的几乎没有。人们早已习惯了文人骚客寄予在梅兰菊上的品质,往往忘记了在这片褐色的土地上,还有这样一种亦蔬亦药的花朵。
南瓜花喜欢在阴凉的时刻开花,每日清晨赶在阳光升起之前,从一个细长的绿色花苞,盛开成橙黄的花朵,大的有超过巴掌大的,花上带刺,雌花花蕊分成漂亮的三瓣,上头圆,下头细长,十分漂亮,雄花常常被村里老妇们摘下,制成各式各样的美食。
花柄去皮,花托去表,花朵去蕊,剩余的都可以吃。用花朵做美食的菜品有: 双花煎蛋、青椒炒南瓜花、生苦瓜拌南瓜花、酿南瓜花等。南瓜花还可制药,它味甘,性凉,有清湿热、消肿毒、治黄疸痢疾等功效。
小时候曾祖母常常清晨五六点起床,跨上篮子,去摘新鲜的南瓜花。南瓜花娇嫩,不小心用指甲一掐就会有晶绿得汁液渗出。那时候村里摘南瓜花的妇人不少,摘花人尤为注意保护好南瓜苗,看到雄花才摘了放进篮子,碰到雌花即使它再大再鲜也绝不摘。因为一朵雌花可能就是将来的一个大南瓜。
每每曾祖母采花回来,我还在床上酣睡。她便换了衣裳,来叫我起床。有时还能在她银白的发丝间看见南瓜花黄灿灿的花粉,一定是用手拨头发时不小心留下的。
起床后我慢悠悠的刷牙,曾祖母就一边将花蕊择掉,一边顾着厨房烧的水开了没有。择花蕊时,附近的蜜蜂闻到蜜香,便从四处飞来,嗡嗡嗡的转悠,我总害怕蜜蜂会咬我,担忧的嘤嘤撒娇,曾祖母满眼慈爱的笑着说“我芳儿不怕,这蜜蜂呀它只是贪吃蜜不咬人。”
约莫八九点,曾祖母就将南瓜花去蕊沾粉清蒸好了,剩下的一道工序就是拿到阳光下去晒。
所有童年的记忆里,曾祖母在阳光下晒花的情景是我最难忘记的。阳光是赤金色的,花朵是橙黄色的,曾祖母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也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
蒸熟的花朵黏糊糊的在一起,需要一朵一朵分开摆放着晒,曾祖母一朵一朵的拿起,一朵一朵的放下,动作娴熟而优雅,那个温暖的画面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夏秋阳光很足,到了下午五六点,花朵一般都晒干了。曾祖母就在斜阳下将这些花朵装进袋子,晒干后的花朵更加的的薄脆,她一朵一朵小心放进去。她对花朵的温柔和爱惜也影响了我和父亲,父亲爱花,我也是惜花之人。
最好的教育是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的,父亲自幼失去双亲,曾祖母悉心教养,就如同这朴实无华的南瓜花,它不喜功名不需要称赞,它一生质朴,默默付出。
许是逆着光看曾祖母晒南瓜花的记忆太深刻,此后我所爱之物皆与阳光和那一抹刺目的金黄色有关。我爱这世间温暖动人的一切,喜欢向日葵,喜欢夏天喜欢秋天喜欢泛旧的照片和褪色的记忆。
尽管曾祖母在2008年初永远离开了我们,关于她的一切被那那一场天寒地冻雪藏,但是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温暖的方向,指引我往更好的未来走去。
一如这年年盛放的南瓜花,我愿在每一个晨起时刻,与它一起迎接明媚阳光。
最明媚的夏被最寒冷的冬天雪藏,在温暖的记忆与冰冷的分别面前,我选择铭记那些温暖的片刻。一次温暖一生温暖。
如今南瓜花开遍,鲜少有摘花人早早起床采摘了,只能看着它慢慢枯萎逐渐凋零。我依然回味那时南瓜花的味道,那么甜,那么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