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子恒

与朋友谈天说地，总会提到《三国演义》中这样一个人物，他在诸葛亮舌战群儒中第二位出场，嘲笑刘备当阳长坂坡大败，来东吴求援，被诸葛亮反唇相讥：刘豫州如此惨败尚且不惧，江东兵精粮足，且有长江天险，却唆使其主公屈膝投降，惹人耻笑，他只好垂头丧气不能对。这一场诸葛亮似乎才是主场，江东一列文士理屈词穷，不过成了陪衬，然而这个看似黯淡无闻的在历史上，却是一个类似于东方朔式的人物，用一个不太恰当的词来形容，此人简直是一个神棍。

他的名字是虞翻，字仲翔，会稽郡余姚（今浙江余姚）人。起先他在王朗麾下效力，后来孙策平定江东的时候投奔孙策。这虞翻同志在青年时候就小有名气，连曹操都听说过他，心想我怎么没有个这样的宝贝呢。后来孙策得到了这个活宝，大喜过望，拍着他的肩膀说：“今后的路，我就和你一起闯荡了！（注：孙策跟很多人都说过这话）”

孙策有多欣赏虞翻，有一件小事可以体现出来。当时孙策刚刚平定豫章，想派人往许昌走一趟。这个人选一定要能言善辩，博学多闻，不能让中原人士以为江东无人，于是孙策想到了虞翻，想让他去结交许昌朝廷的人物。这个虞翻也不谦虚，一拱手说：“我虞翻是明公家里的宝贝啊，拿出去给人看，要是让人家看上了把我留下了，那主公您不是少了良臣辅佐嘛。”孙策想想也是，于是大笑，让虞翻留守会稽了。哎，这块活宝真是无法形容！

虞翻还有多种多样的使用方式，别以为他是演义里那个儒士形象，绝活不少，除了做文官以外，还能当武将使。他善使一杆长矛，有一次讨伐山越，虞翻骑马时偶遇孙策一个人，孙策跟他打招呼，仲翔好巧啊，我们一起去讨伐山越吧！虞翻大惊失色，下马执长矛在前面开路，保护孙策。虞翻时常规劝主公，平时出门不要这么潇洒，要多派点人保护，可是孙策没放在心上，终于招致大祸。

此外，虞翻还能当八百里加急通讯兵使。据说，他颇有点梁山好汉神行太保戴宗的意思，拴上两个甲马，日行三百里，连骑马都省了，真可以说能文能武。

虞翻令人啧啧称奇的还不仅仅于此，他还拓展了其他业务糊口，能掐会算，料事如神，还精通医术，研习易学，当初孙策出事之时，虞翻就夜观天象，占卜一卦，“飞鸟以凶，弗遇过之。”于是料定主公危在旦夕，辗转难眠，在半夜号啕大哭起来。左邻右舍不解其意。没过两天，果然传来孙策被刺杀的消息。

后来关羽襄樊之战时。孙权让虞翻占卦，预测关羽前景。虞翻掐指一算，料知关羽将会“急功招败，反噬己身。”他说：“关羽骄狂恣肆，树敌过多，观行所行，与卦理相悖。不日必遭惨败，还将身首异处。”

虞翻解释说，水泽节卦变成地泽临卦，乃是九五爻变动所致。卦有六爻，九一到九六。人有身体六个部分，各与六爻相对。如果说九六代表脑袋，那九五就代表脖子。脖子有了变动，岂不是说有“枭首”之祸！两日后，关羽果然身首异处。

孙权于是叹服，将他比作西汉武帝御前的东方朔。按说，有此智囊辅佐，孙权的日子应该过的很舒心，可惜孙权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是越老越黑化，老年的孙权刻薄寡恩，动辄杀伐，可用一个“渣”字来形容。而虞翻呢，不知道是不是经常怀念当初和孙策一起的激情岁月，或者是对现在的主公一些做法不满，屡屡和孙权对着干，渐渐的也变成了一个著名“喷子”。

虞翻的嘴巴也是非常厉害的，可能最后也就是这张嘴比较招孙权的烦。早年间出使许昌的时候，曹操就发现这是个奇才，想把他扣下来，虞翻品质高洁，宁死不从：“盗跖（春秋时起义领袖，也被当作盗家先祖）想用财宝来侮辱我吗？”

关羽被杀之后，魏国的降将于禁却流落到了吴国，孙权这时候还想向魏国示好，放了于禁，还骑马和于禁并排而行。虞翻同志性子比较刚直，向来瞧不起变节投降的家伙，先前就劝孙权杀了于禁，这时候马上跳出来就说：“你一个投降的俘虏，也配和我家主公骑马并行！”抡圆了鞭子就要揍于禁。孙权很生气，连声喝止虞翻。

后来孙权设了好酒好菜招待于禁，以尽地主之谊。于禁听到鼓乐之声，想到家乡伤心流涕，虞翻又出来及时地在他伤口上撒盐：“你是不是伪装出来求我们家主公赦免的！？”孙权尴尬无比，有火又发不出来：你这家伙能不能少说几句！

后来把于禁送走的时候，虞翻还站在高处对于禁说：“你可不要以为我们东吴无人，我都向主公建议把你杀了，只不过主公没采纳罢了。”

虞翻宝宝就是如此的傲气，对待蜀国的投降将领糜芳，也是从头到脚地鄙视，不给别人一点面子。后来孙权终于把积攒了很久的气撒出来了。孙权称吴王之后，有次酒宴，孙权让虞翻喝一盏，虞翻直接倒下做酩酊大醉状，孙权以为他真醉了，就走开了。谁知转身之后虞翻马上爬起身坐好。孙权这个暴脾气，心想你几个意思，是对本尊有意见吗？立时拔剑要杀虞翻，幸亏大司农刘基死死抱住，劝住孙权。孙权说：“曹操都杀了孔融，我杀一个虞翻，有什么不行的？”

刘基也是能言善辩之士，懂得老虎要顺着毛捋，他说：“曹操什么人，国贼啊！大王以德义为先，是要行尧舜之治的，能跟曹操那种轻害士人的人相比吗？”

孙权好像清醒了一点，于是对左右的人说：“今后我要是喝醉了要杀人，你们记着，不算数啊……”

虞翻每次得罪孙权，有时候是脾气很倔，有时候是酒后失言，孙权都把这股火按下去了。后来有一次，昔日那个宽厚的少主公已经不复存在，终于来了一次秋后算总账。那是孙权和张昭谈论这世间是否有神仙的事。张昭我们知道，那可江东老资历，和周瑜一起受孙策遗命的托孤之臣啊。虞翻心想，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神仙这回事！这回我也得转转文，公然指着张昭说：“你们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说什么神仙，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人啊！”

孙权这次终于是忍无可忍了：给劳资滚！有多远滚多远！

于是一声令下，虞翻被发配到了交州，再也没有回去过。那地方在现在广东、广西那块，还有越南北部的一部分，那时候还是蛮荒之地啊，人口也稀少，但是虞翻本着生如逐风放，却心犹未死的信念，又顽强的生存了十年，他开堂讲学，教授的门徒有好几百人，还为《老子》、《论语》、《国学》作注解，流传后世。

哎，只有唐太宗、宋仁宗这样的君主，才会有魏征、包拯这样的臣子，唾沫星都要溅到君主的脸上，要是遇到孙权这样的，聪明的臣子只能慢慢学会明哲保身，憨直一点的，也只能是悲剧了。孙权手下的文人能士确实很多，但是真像诸葛亮说的，能礼贤下士，而不能完全的发挥人才的能力，也许虞翻终老交州时，还会依稀想起当年先主孙策在世，那些为先主手执长矛，披荆斩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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