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闯熟悉了以后,我就每天都到他家去玩了。我不光喜欢他家的大杏树,更喜欢那个开阔的院子。我见过很多人家的院子,大多数都是又长又窄(我家的就是),只有张闯家的又大又方正。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在大院子里玩,弹溜溜、扇片人这是常玩的。而最吸引我的东西就是张闯爸爸给他新买的一把玩具枪,那是一把五四手枪,拉一下上面的套筒再扣一下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就发射出去了。子弹虽然是塑料的,可威力却很大,它可以很轻松地把一个杏子从树上打下来。
我借过那把枪玩了两下,学着张闯的样子装上弹匣,拉动套筒,扣动扳机,发射。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玩更刺激的了。我只开了两枪就把枪还给了张闯,那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玩起来特别不自在。而且子弹很珍贵,打出去还要找回来才行,射击的时候只敢朝土墙上打,一点都不过瘾。在我开那两枪时,张闯爸爸告诉我说:“要闭上一只眼睛瞄准,三点成一线。”可我开那两枪手是在抖的,子弹打到了离墙上画的圈差很远的地方。而张闯则不同,可能是因为练习的次数很多,他通常能把子弹打到圈中。
在我攒了很多天的零花钱后,终于可以买下一把枪了。那是一个周末,我骑车驮着张闯赶奔了十八里以外的镇里,我要买一把和他那个一模一样的手枪。那是我第一次去镇里,其实我连路都找不到,但为了手枪我是豁出去了。幸亏张闯认得路,他爸爸带他去一次他就记住了。他不但记住了去往镇里的路,还记住了卖手枪的那家商店。买到手枪后,我就拼命地蹬着车子往家赶,可无论我怎么用力蹬,还是感觉太慢。路过康屯的小田卖店时,张闯要吃雪糕,我拿出一块钱买了两根菠萝雪糕。这个雪糕是所有雪糕里最贵最好吃的,平常我只看过别人吃,自己却舍不得买。那时的心情实在是太激动了,买上两根最好的雪糕也算是庆祝一下。
在卖店的司宝子看见了我的手枪,他说:“真带劲,给我看看。”男孩得到好东西都喜欢显摆,我当然也不例外。我巴不得这把手枪能吸引他的注意呢!他拿起我的手枪对准了小田媳妇的脸,“瞄准,射击。”他说完后就扣动了扳机。接下来我听到了一声惨叫,看见小田媳妇的下眼袋上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豆子。小田媳妇特别生气,幸亏我是她家卖店的常客,不然她一定大发雷霆。她捂着脸对我说:“能不能别拿着你的破枪到处跑,这些得回打到我眼袋上了,要是打到眼睛上咋整。”我本来想要和她讲讲理的,枪又不是我打的,凭什么和我发火。可再想想也是我的不对,在司宝子瞄准她的时候,我本来应该提醒他子弹已经上膛了,这都怪我反应太慢了。小田媳妇的脸被气得煞白,眼袋下的紫豆子显得更加明显,她还想再说我几句。我和张闯只得逃之夭夭,我一边等着自行车,一边心里忐忑不已,真是像小田媳妇说的一样,幸亏没有打到她的眼睛上,不然我就真的摊上事了。看来这把枪有好玩的一面,也有危险的一面,以后玩的时候可得注意了。
回到家以后,刚才的忐忑和后怕很快就一扫而光。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要去打鸟。在我刚刚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见过忠海在房后的杨树下用气枪打鸟。那是一把长管的气枪,上的是铅弹,能轻松地把树尖上的麻雀打下来。我那时候暗下决心,等我长大有钱了,也要买一把这样的气枪。我也要所有人都围在我身旁,看我是怎么把鸟打下来的。可惜在我稍微大了一些以后,气枪被取缔了,自此再也没有见到有人用过。今天我的愿望算是实现了,我有了一把自己的枪,虽然是把玩具枪,可威力也不小,从小田媳妇脸上的紫豆子就能说明这点。我走到房后高大的杨树下,上面有好几只飞来飞去的麻雀。在它们站定在枝头上不动时,我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结果我没能打到那只麻雀,随着“砰”的一声响,树上的麻雀马上就逃跑了。我发现什么三点一线压根不管用,因为塑料子弹受到风的影响很容易偏离轨道。就算没有风,它也很难打得很远,在我以后数次的射击中完全可以验证。那些麻雀都精明得很,刚开始听到枪响后就跑,后来看见我举起枪就跑,再后来一看见我就跑。所以,我一只麻雀都没打下来过。这还被我爸笑话了,他说:“你这玩意不管用,还不如我的弹弓呢。”我爸是出了名的神弹子,在他上小学时,学校的很多同学和老师都知道。在我上小学时,我的班主任邸老师(他和我爸是小学同学)还对我说:“你爸弹弓打得老准了。”
在被我爸取笑后,我再也不去打鸟了。我要去练枪法。在张闯家打的那两枪很失败,没有一枪打到墙上画的圈中,这让我很有挫败感。我找来一个空的啤酒瓶放到了后园子的土墙上,把它当成了靶子开始练了起来。打了几次以后,我发现自己的水平还不赖。尤其是听到子弹撞击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当当”声时,我就心潮澎湃不已。刚开始我离瓶子只有三五步远,后来离十多步也能轻松击中瓶子,我渐渐感觉瓶子已经没有什么难度。接下来我在土墙上插了一根木棍,再往木棍上放一个塑料小药瓶。随着“啪”的一声响,塑料药瓶被打翻在地,那时候我的心情要多激动有多激动。我还特地把张闯和妹妹小吉叫了出来,让他们见证我枪法的精准。张闯也在我打中塑料药瓶的地方打了两枪,结果一枪都没打中,然后就失落地走掉了。我只能给六七岁的妹妹表演起来,可她对这个压根不感兴趣,我求了她好半天,她才同意继续看我的表演。
我对这把枪爱不释手,睡觉时都把它放在枕头边或是被窝里。后来,我又有了新的玩法。看见我家那头可恶老母猪闯进园子吃苞米,我就会给它一枪,不过老猪皮糙肉厚,就算后背中了两枪也没有一点反应。后来我发现了窍门,要想让它疼,得打它的耳朵才行。除了对付母猪,我又开始收拾上了闯进园子里的母鸡。我发现这对它们极其有效,打中一只鸡以后,所有的鸡都会逃之夭夭。后来只要枪声一响,就算没有打中,这些鸡也会落荒而逃。
在我每天都把手枪拿在手里以后,我发现张闯却不怎么玩抢了。因为他有了新玩具——一部香港电影里出现过的大哥大。那是一部黑色的大哥大,有天线,和电影里的样子完全相同。按一下数字键就会响起音乐,每个键子的音乐都不相同。而这个东西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因为这是他爸爸从城里买回来的,在镇里压根就没有卖的。
和张闯熟悉了以后,我发现他和我刚刚认识时的印象不一样,他一点也不羞涩。比如说,在他家玩时,得有人让我吃杏子,我才敢吃上一个。而他到我家以后,看我进了园子,也会跟进去,并走到柿子地大吃特吃起来。还有,他姑姑给他爷爷奶奶买来的很多罐头,也都全被他吃掉了。不过,这对我们的友谊倒没有太大影响,我还是经常到他家的大院子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