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璐
我家楼下开了一家纯手工制作的饺子店。店面小、粗糙、低格,非常地接“地气”,大概与中国百分之七八十寻常老百姓的气场接近,所以每天下班经过的时候,几乎座无虚席。
我很艳羡,美食当前,亦毫不吝啬尝新。负责全程手工制作的,是两个身宽体胖的老女人,一看便是自家人联袂合营的小生意,从包心、下水、打捞,配料…甚至是承递客户的服务,都由两个人交替来做。看得出她们很默契。
我相信,心态平和,有爱的人,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差。
其中一个慈祥的大妈瞄上了我,“吃什么?”她和颜悦色。
我望了一眼墙上醒目的红纸黑字大餐单:白菜猪肉馅儿、韭菜鸡蛋馅儿、香菇猪肉馅儿、香菜鱼肉馅儿、胡萝卜玉米馅儿、素三鲜......
品类并无惊喜,但做生意最紧有市场,迎合大众口味是生财之道。
好吧,既然纯手工,意味着现磨现制,就不在乎花样,讲究品质精良,性价比高。我想它一定鲜嫩、多汁、又美味…不知不觉口水已流下三千尺。
平日吃素,于是点了胡萝卜玉米馅儿的,我猜口感香滑,在舌中央有微微的甜。
其实,在任何地方品尝美食,我都不敢抱太多期望。因为天下间真正一流的美食,究竟是在御膳房,还是隐匿在民间,我这种寻常小老百姓,又怎么会知道呢?真正的好东西我大概吃过,也大概没吃过。真的要成为“有品”的食客,大概要花一番心思,不是我这种“小人物”所能担负得起的。我只能依靠我的主观味蕾。
我对食物的初步判断通常依靠眼力,看它的色泽。而能够包装的卖相倒还是其次,色泽则是由内发散的,无法矫饰。是否合我口味,好不好吃,看色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这就好比看某个异性的第一印象,是否有后续发展的必要,基本上在三分钟之内,已经在心底预留了结果。这个判断结果,并且在以后很难改变。人也是由外再,透视他的内在。
好恐怖。原来好多食物,还未来得及“表现”,已经死在了印象线上。自此“咸鱼唔得翻身”。
然后呢?再看看他们提供的调料。桌上大概十余来种,算得上敬业、良心。
我习惯性自己调味。将醋、辣椒酱、蒜汁、芝麻酱、香菜各加一点,放在小碟子里混淆、搅匀。
我的香菇馅儿饺子还在大铁锅里高温蒸煮,等待的过程比较无聊,不免浮想联翩。
李碧华写过一个短篇《月媚阁的饺子》,被拍成电影,主演杨千嬅。讲一个过气女明星年华渐老,容颜不再,为了留住丈夫的心,吃用婴胎做馅所包的饺子,据说吃了以后能使人恢复青春,但当丈夫终于重新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身上却莫名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小说里是这样描写饺子的:
饺子端出来了。精美的白瓷汤碗,汤清还泛麻油香,撒了韭黄末。饺子包的大小均匀,严严密密,心事重重。一个一个,浮在水面,晶莹而粉嫩,像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婴儿的皮肤。
再看看我面前的饺子,静静地躺在盘子里,雪白无痕,圆润光滑,饱胀地像要破裂似的。要开吃了,我放空思想,轻轻地咬上一口,醇厚滚烫的浓汁迅速从嘴角滴落了下来,诱惑着我的味蕾。
我忍不住对大妈称赞。“您家的饺子真不错呢。”
大妈来了精神:“别看我们店小,但是我们坚持着五星级的卫生和食材,一切凭良心,不盈利,吃得开心,下次再来咯!”
我笑。想起李碧华在她的【饮食档案】里说: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饺子—我们已经是【国食】了。
“国食”,好伟大。饺子,还真是中国食界一大特色呢,相传是中国东汉南阳医圣张仲景发明的,距今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但有一个秘密,其实过去我对饺子一直无感。真正对它起心动念,全靠某个瞬间的意念。这个意念是什么时候升起的呢,我只记得是在不久之前,突然就爱上了饺子。
我想,很多时候,我们很难将喜爱跟欲望分清楚,对一样食物的贪恋,可以并非来自味蕾,而是来自大脑强加的意志。
就像我们爱上一个人,当对方令到我们情绪有了波动,我们以为这是爱情,却可能只是大脑误判的一场美丽的误会。当情绪过去,一切都那么轻淡虚无。
又或者,常言道:【搞定男人的心,先要搞定他的胃】。你以为是自己精湛的厨艺搞定了他的心,却可能只是因为运气那么好他也爱你,所以不管你做得如何,在他眼里都觉得对。
我贪恋的,不过是大脑诸多的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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