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 (上)

天色清朗,阳光明媚。

三月的春风吹过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致。

云痕骑着她的汗血宝马在大街上溜溜达达地走着。宽阔的青石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尽显繁华,她左顾右盼,眼睛都忙不过来。

离家出走这件事情对于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是新奇而刺激的诱惑。

坦白说,云痕早就计划过,迟早要来一次说走就走的“大逃亡”。

整天闷在锦衣玉食的豪宅后院,针线女红啊家长里短啊,烦都烦死了。

云痕可不像她大姐那样琴棋书画温婉端庄,也不像她二姐那样胭脂水粉光鲜亮丽,她最拿手的,是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云家偌大的宅院里,到处都有她矫健灵活的身影。

她的老爹,洛阳城大名鼎鼎的“云百万”云万里,曾经不止一次地惋惜叹气,云痕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呢?

想到这,云痕不由得撅起嘴,哼,老顽固,死脑筋,就知道重男轻女,女孩子怎么啦,巾帼不让须眉,武媚娘还做了皇帝呢。保不齐哪天,我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还能做个武林盟主呢!

顿时,一股豪气充盈了胸口,她仿佛已经坐在武林盟主的宝座上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是来祝贺她荣登盟主之位的。云痕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神气活现地骑在马背上,威严而高傲地扫视着三十六路好汉七十二路英豪,耳边似乎响起“恭贺盟主,愿盟主千秋万代,福寿永康!”

她不由得咯咯笑出声来,直到发现对面一个衣着褴褛的小乞丐好奇地打量她,才发觉自己失态了,赶紧收敛了笑容,板起脸狠狠瞪了那小鬼一眼,吓得小乞丐灰溜溜跑到一边去了。

汗血宝马打个响鼻,懒洋洋地走着,似乎对云痕无所事事的举止颇有微词。怎么说人家也是战场上冲锋陷阵过的,大名鼎鼎,功勋卓著,陪你溜达了这许久,好歹你也给点口粮嘛!

云痕对这匹老马很有感情,打小就驮着她走过不少地方,当然是有爹爹执辔,它和她,都是爹爹最心疼的。

云痕拍了拍老马的后颈,笑道:“铁蹄,饿了吧,咱们出来半天了,不如去吃点东西,顺便找个客栈落脚。”

云痕摸了摸褡裢里的盘缠,沉甸甸,足有七八十两银子,外加三片金叶子,这些可是她全部家当了。

有钱,又有武功,嗯,还很漂亮,人也机灵,这样飒爽英姿的女侠,怎么可能默默无闻?日后必成大器!

云痕目光灵动,扫视着路边的店面,心里还一直盘算着,这次出来不是闲逛,钱要花在刀刃上,省吃俭用一些,来日方长,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正想着,一股诱人的酒菜香味飘进鼻孔,云痕定睛一看,就在右前方,一个饱经风霜的破旧木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醉仙居三个大字,字体狂放遒劲,很是气派,只是店面狭小,貌不惊人。

皱了皱眉,就它了,省钱才是硬道理。跳下马,云痕牵着缰绳,大摇大摆地向它走去。

一个左臂刺着腾云青龙的中年男人迎过来,陪着笑脸道:“这位姑娘,可是要用些酒菜?请将马交给小人,后院有马厩,可以给您的爱马喂些草料。”

云痕点点头,顺手把铁蹄交给了那人。

醉仙居在洛阳城籍籍无名,做出来的饭菜倒也色香味俱全。云痕一口气点了八个菜,一通风卷残云,吃的那叫一个痛快!平时在家,规矩特别多,尤其用膳之时,礼法更甚,如今没人管着,心情大好,胃口大开,直到再也塞不进去才明白一句老话——眼馋肚里饱,实在有道理。

云痕抹了抹嘴,望着盘子里的剩菜,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扭头,就看到一双很亮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长身玉立,清雅俊拔。

撇了撇嘴,云痕翻个白眼给他,那人反而微微一笑,指了指她面前的菜碟,似是在说他浪费,或者吃相不够淑女。

云痕吃饱喝足,谁也不服,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伸手指了指他,那年轻人一脸茫然,不解何意。

云痕见他呆傻的样子,噗嗤一声笑起来。这一笑,如春水破冰,娇花初绽,那年轻人竟看得痴了。

云痕不再理会他,正想叫小二结账,一扭头,看到门口一个小孩探头探脑,正是刚才她瞪眼吓跑的小乞丐。

“喂,小孩,你过来!”她摇手招呼小乞丐。

“姐姐是叫我吗?”小乞丐怯生生地问。

“当然是你,有好吃的,快来,晚了我可就给别人了。”云痕笑容可掬。

当小乞丐意犹未尽地舔干净最后一个盘子根儿,云痕目光挑衅,望了望邻桌的青年,眉眼间满是娇俏可爱。

“小姐,你已经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败家子了,而且还是个热心肠。不过呢,洛阳城那么多乞丐,不知道你能请得起几个?”一身黑衣的青年人不甘示弱。

“怎么,沉不住气了?本小姐请不请得起管你何事?只要我乐意,我爱怎样就怎样!”云痕毫不退缩。

“口气倒不小,看你衣着气度,应该有点家底,怪不得脾气不好,原来是依仗父母庇佑。”语气有点挖苦。

“你……哼,姑娘我才不像有些人,自命不凡,高傲自大,不过呢,你猜的没错,本小姐万贯家财,银子有的是。而且,我花我自家的钱,关你何事?”说话生硬。

那青年眼睛眯起来,好像在笑,云痕觉得他不顶嘴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小乞丐打着饱嗝,也许为报一饭之恩,大声道:“姐姐说的对,姐姐人美又有钱,是个大好人!”

那黑衣青年斜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悠然道:“美?有点。有钱?未必。好人?嘿嘿,我也是个好人,你没看出来?”

云痕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他脸上划过,冷哼道:“你是好人?好人有你这样的吗?没事找事,说话毒舌,无理辩三分!”

青年又笑了,说道:“好吧,那我就一次做坏人。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云痕不理他,大声喊:“小二,结账!”她故意打开褡裢,让白花花的银子晃瞎了小二的眼,估计那人也瞧见了,就慢慢包好,自顾自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青年直摇头,心里仿佛在忖思什么。

小乞丐挪过来,坐在青年旁边,低声嘿嘿笑道:“出门在外,财不可外露,这傻姑娘啥也不懂……怎么,解忧公子,人家可要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语气似乎和青年十分熟稔。

青年桌下踢他一脚,揶揄道:“闭嘴!臭小子,整天跟屁虫一样,刚才的盘子根儿还没吃够吗?”

小乞丐也不恼,仍是笑道:“可以做大名鼎鼎的解忧公子的跟屁虫是我的骄傲,委屈一点我皮小小是不会介意的。只不过……”

青年眼睛盯着马上就要跨出门口的背影,淡淡道:“只不过什么?”

小乞丐忽地叹了口气:“这姑娘心眼儿不错,人也机灵活泼,我倒是喜欢的很,只不过,江湖阅历太浅,恐怕要吃些苦头啦!”

青年默不作声,伸手把一个肥硕的鸡腿塞进小乞丐嘴里,气的后者瞪着眼睛把后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云痕已经走出门口,忽然停下,回头嫣然一笑:“你要和我打什么赌?”

青年眼睛又亮了:“我和你打赌,你待会儿还会回来,而且,你身上的银两一个时辰之后就没了。”

云痕咯咯笑起来:“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走了干嘛回来?这里又不是我家。至于我的钱,大手大脚地花,也足以用上十天半月的,怎会一个时辰就没了?”

青年笑着,端起茶杯,淡淡道:“呵呵,慢走。不送。”

云痕睫毛扑闪:“你虽然烦人,倒也有意思。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后会无期。”说完大步流星向大街走去。

青年捏着茶杯:“自以为聪明,其实笨的像头猪。”

小乞丐笑了:“你见过这么可爱又漂亮的猪吗?”

青年也笑了:“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她其实有药可救。”

小乞丐点头:“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富家千金,就应该待在家里,等着一百个仆人伺候,何必跑出来受罪!”

青年想了想道:“也许人都这样,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觉得烦腻,想换个活法,换个心情。”

小乞丐嘟着嘴:“要是我,才不要放着舒坦日子不过,非要尝尝混迹江湖的苦头呢!”

青年莞尔一笑:“你是你,她是她,在她眼里,眼前东西再好,也不及那些没有见识过的来的新奇有趣。”

小乞丐有些心不在焉:“有钱就是好啊,解忧公子也是有钱人,自然见多了新奇有趣的人和事,那,这次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青年不答反问:“你猜她会不会回来?”

小乞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自然会。我皮小小的情报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只要你的价钱合理。”

正说着,只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一阵风跑进来,急冲冲地喊:“小二,我的马呢?你们后院怎么没有马厩?”

小二疑惑道:“姑娘,小店门面有限,本小利薄,后院只有厨房,哪有马厩?”

云痕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刚才有个人把我的马牵走了,我以为是你们店里的伙计……这,这可怎么办?”

小二唯恐连累到自家店铺,试探道:“要不,姑娘去报官?”

云痕又是气恼又是懊悔,泪珠在眼眶打转,像雨后荷叶上滚动着的露珠。这才出来半天,就把老爹心爱的战马铁蹄给弄丢了,自己怎么就那么没有警惕心呢,轻易就被坏人骗了!心中百感交集,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正哭的带劲,一块丝帕递到了手里,云痕抬头一看,那双很亮的眼睛里竟然荡漾着一抹怜惜和柔情。双目对望的刹那,云痕仿佛一下子跌进柔波万顷的湖泊里,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愉悦,失去爱马的痛苦立刻消减了大半。

“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解忧。”

“解忧?你能解谁的忧愁烦恼?”

“至少你眼前的麻烦不是问题。”

“真的?你能帮我找回铁蹄?……啊,对了,刚才你要跟我打赌,你分明早就知道我的马会丢对不对?”

“不错,牵走你马之人,是青龙会的,估计他们早就盯上你了,你竟全然不知。”

“青龙会是什么帮派?很厉害吗?”

“至少在洛阳城,没人愿意招惹他们。”

“哼!我可没听说过这么个横行霸道的小帮派,我们云家富可敌国,岂会怕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

“云家?你是云万里的女儿?”

“对啊,我爹爹可厉害了,哼,这次定饶不了青龙会那些坏蛋!”

“你……芳名可是云痕?”

“嗯?你怎么知道?”

“额……这个,呵呵云家三朵金花,洛阳城谁人不晓得?”

云痕低头微笑,解忧目光复杂。

“啊,对了,我的铁蹄,你知道在哪里?”

“此处西北,二十里外,黑风寨,是青龙会一个秘密据点。掠夺抢骗的物资大都弄到了那里。”

“事不宜迟,我马上动身,扫平黑风寨!”云痕扭头要走。

“站住,你疯了么,那些人心狠手辣,你去就是羊入虎口。”解忧一把拉住她。

“说什么?本姑娘可是有功夫的,就凭几个流氓混混,我会怕他们?”云痕不屑道。

“得了吧,你实战经验少,又如此轻敌,还是从长计议,不要鲁莽。”解忧看她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禁苦笑。

“你这是帮忙吗?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了是吧,不帮忙我自己去。”倔脾气上来了,手一甩,气呼呼走了。

“比猪还笨,比驴还倔!”解忧无奈叹道。

“可是啊,有人就喜欢猪的笨,驴的倔呢!”皮小小望着解忧,心里嘀咕。

云痕一肚子火,她可等不到明天,万一那些坏蛋今晚嘴馋,把铁蹄杀了炖了,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再说,夜里杀他个措手不及,更有胜算。

她问准了黑风寨的方位,雇了一辆驴车,急急忙忙赶路。

车夫若不是贪图她的银两,断然不会接下这单买卖,送她去一个人人闻风丧胆的贼窝。

驴车在距离黑风寨约摸半里地的地方停了,车夫说什么也不愿再前进一步。云痕无奈,跳下驴车,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黑风寨所在的山头占地百余亩,周围林木茂密,加之山道崎岖,常有野兽出没,所以即使在白天,也会显得阴森冷清。

约摸半盏茶的工夫,云痕已然来到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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