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最近频繁和医院发生交集,所以和那里某科室的医生相熟起来。
这是第四针,玻璃酸钠,治疗我久伤未愈的膝盖。当针剂被贯入膝盖骨缝隙那一刻,我总是疼痛地失声。
在那张软软的、黑色皮革面的病床上,我先是坐下来。掀起自己右腿的裤脚,费劲地将其拉至右膝之上,原来用于保暖小腿的衣服,全部堆集在了膝盖上方的位置,那里的血管因为陡然受阻,致使血液抵达那里时,出现暂时的流通不畅,血液企图冲过突然变窄的血管壁,压迫到了神经末梢,进而末梢神经发出指令,传感到大脑后,表达出轻微的酸胀的不适。裸露在空气中的、本来并不白皙的小腿皮肤泛起了黑,甚至有微紫的症状。
躺下,腿蜷起来,膝盖抬起。他命令。
你能不能温柔点,我害怕。我皱起了我的眉,撅起了我的嘴。蜷起了我的腿,抬起了我的膝盖。
我还不够温柔吗,你问问哪个病人我跟他过说过这么话,跟你说的话,我能对付三个病人了。还是老师呢,有什么害怕的,胆小鬼!他鄙夷,不过,他语速变缓。
谁规定我是老师,我就不能胆小了!我又不是万能的。我撇嘴。一句不饶。但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我倒抽了一口气,上身直起。
叫啥呀,还没打呢,躺下。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使劲地摁在我膝盖的骨头缝隙处,我疼。
矫情,躺下,他继续鄙夷我。
真冷血,你。我拿眼睛剜他。
我躺下 。
我捂住了自己的眼。
我疼,疼的厉害。我的眉紧紧皱起,我的嘴张成了"O"型。我的手从我的眼睛上挪开,我看到他可得意。
我的心里,正在用我的脚踩向这个家伙,使劲儿,再使劲儿。踩地他龇了牙,踩地他咧了嘴,跺踩地他弯下腰······
笑什么,我有这么帅吗?起来吧!
我嘞个去,这么冷血的人能叫帅?自恋狂,我心里嘀咕,但终是没回他。
坐起身,整理好衣服,下来。走动几步,没有来时疼痛,走动时,膝关节处仍有骨头触碰时咔咔的摩擦声,犹如螺丝帽套在生了锈的螺丝钉上,慢慢地拧紧螺丝钉时,螺丝帽和螺丝钉间的倾轧,那便是我走动时膝关节骨头衔接处的斗争,但比起原来,已经是再好不过了。
我还要打几针,我问。
五到七针。他没有正面回答我。
还得三针,我计算。我想起了我的医保卡,我今天买完药,刷卡时后,刷卡的医生告诉我,还有六毛六,很吉利呀。
这叫什么吉利呀,姐的一千块钱,就这样没了,下一次来我得自己掏口袋里的钱了。
再见,我嘴角上抬,挤出了点笑容。
再见,妞。他的脸上的肌肉略微的有了点动静,不那么严肃了,但是还是离笑还差的很远。我都走出去了,还听见他在后面自言自语:你好可爱呀。
我最终没有回头,我想回他句“你好讨厌呀”,终也没说出口。
走在路上,我一边郁闷着,自己赚的工资不够自己打针,一边又安慰着自己,不挣工资我也会得病,还好有工资。幸亏是有工资,我还能看得起病,好在花钱又能治病。不是有句话这样说嘛,钱就是他妈的王八蛋,能花就能赚。一切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叫事。想到这里,我便又高兴起来,庆幸自己这辈子学会了阿Q精神胜利法,自己不至于跌入不幸的深渊而痛苦万分。
这样想来,再想那个医生,顿觉他也是可爱至极的了。
2018年1月9号周二
未完待续!
家
领着儿子出去买了两兜点心,很轻。回学校的家,是先经办公室,想起有些许事情需我到办公室去一趟,便扯起孩子的手,拎着点心上了楼。
办公室在三楼,屈指可数的几阶楼梯,短短的几步路,我却走得气喘。再下楼时,那点心,竟让我拎着吃力。
难过。心里特别难过。
此时,儿子很听话地把两包点心都拎了起来。爱怜他,我又要回了一包自己拎着。
我扯着儿子,儿子扶着我。我拎了一点点心,儿子拎了一点点心,我们一起下楼。
想到自己身体如此孱弱,老了之后岂不更是要拖了孩子后腿。不禁伤感起来,话语也开始悲戚。
孩子,等你长大了,等我们都老了,我和你爸爸就不烦你,去住敬老院喽。
妈妈,什么是敬老院?六岁的孩子显然不知道敬老院是个什么地方。
敬老院是很多老人住的地方,孩子。
但是······但是······我想和你们住一块儿,妈妈!
儿子明显地握紧了我的手,很委屈的看着我,停了脚,驻了足,不走了。黧黑的夜里,凛冽的风吹来,仅有的几个路人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学校主干道两旁,堆积在女贞树下的积雪,尤为醒目。借着不远处的昏黄路灯的光线,我依然能看到,儿子亮亮的眼睛里晶莹的泪珠。
那时候,我们都老了,会拖累你的,孩子。我们-----我咽下了自己的一口唾液,继续慢慢地说,尤其是我,孩子,我不想拖累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眼睛潮湿了起来,只是我还能及时刹住闸,以免眼眶里奔涌的东西决了堤。
我不怕,妈妈,我不拍你拖累,真的,妈妈。我看到,泪水却漫溢出了,儿子小小的眼眶。
你长大了,会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的,都不需要我们了-----
我需要-------他声音很大,他打断我的话,他生气了,他恼怒了。
而且,有可能,极有可能,你喜欢的人也会不喜欢和我们住在一起,孩子。
我是一个悲哀的人,终是要把所有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虽然,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那我就不喜欢她了,再换一个,再换一个人喜欢。他看着着我,声音小了下来,但好像如释重负。
我震惊了。我弯下了腰,我抱住了他。
好的,宝贝,我们在一起,等你长大了,我们老了,我们也要在一起。我们说好,我们不分离。
我的脸紧贴在他的脸上,一股凉凉的东西,顺着我们紧贴的脸颊漫渗,分不清那是我的,还是儿子的。不过,此刻,我的心里很温暖。
2018年1月10日周三
朋友
人穷,朋友还是不少,知道我爱热闹,总是接济我。工作中的难,生活中的痛,我给他们排解,与他们分担。甜蜜中的幸福,他们,选择与我分享。她们的丈夫,他们的妻,他们的儿,他们的妞,他们她们,统统说给我听。他们她们,拉着我占他们便宜。
我常常想起那个成语:管鲍之交。我不是管仲,但他们,却都争做鲍叔牙。我总是惴惴不安,担心自己还不起。他们,却没有人跟我计较。
跟同学说起医生,说起医生的好,说起看病对我的照顾,说起我的无以为报。同学说,你让他妞来找我吧,我免费给他妞补习数学,他肯定高兴都来不及。我教的数学在我们年级排第一。
我说,那怎么行,你这么累。我知道她教高三,每天忙到晚上11点多。我更知道,别人找她补课,一个小时120元,还得排着队。
没事,只要能帮你,出点气力的事,不算个啥。算算多少事,都是你在帮我。
我努力地想,也没想起我什么时候帮了她,帮她了什么。我只记得,我老是占她便宜。我在心里数着占她便宜的次数,一、二、三……
还没数完,她却抢了我的手机,直接找出医生的电话,拨了过去,“喂,我是妞妞的同学……”
我惊骇于她的敏捷,我感动了,我眼眶湿湿的,我喉咙痒痒的,但我还没有发出声,我还没有说句“谢谢”,她却打完电话,又忙着请我吃饭。
晚上喝了点酒,没醉。朋友把我送到校门口,叮嘱我慢走。
从校门口到家,走个直角,以200米为边长走起,便能到达我的家。看似简单而平坦的几步路,却在静夜里跟我使起了坏,脚踩在薄薄的冰面上,我轻轻地,做了短距离的滑翔,动作不美,我也怕得要命。我怕,我怕我这身骨头散了架。我怕,我怕我再也站不起。我怕,我怕再也登不了山,再也下不得海,再也疯狂不起来!
没有跌倒,但还是滑了脚,滑了两次,在一个直角边上,我都走滑了一次,很平均,免得这两条直角边朝我喊不公平,大概我的脚很怕它们再在我身上比试,我这样想。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里传了张照片,试着来了一段古文,配在了我的照片之上。
同行发微信微我:积雪初霁,对吗?我笑了。霁,雨雪初停,天放晴之状也。雨可霁也,雪可霁也,积雪不可霁也,我早就发现,却没有修改。要修改这段文字,只能删除图片,重新编辑。我不舍得删。
我微信他,你饶了我吧,我配上一个调皮的表情,继续说,我发现了,想改动的时候,下面已经被点了好多的赞,还有好多的评论……
一个友友,看到我配的图片还有文字,微我,疼吧,怎么这么不小心,送我一个拥抱的表情,我心里暖暖的。
最让我感动地,当属群里的一个哥,他居然根据我朋友圈里这几句漏洞百出的“古文”,一气呵成,挥毫写出了一篇妙笔生花的文字,送予我。不同的是,我悲戚的心情,被他变成了喜悦。
妞妞,他微我,哥,希望你幸福,群里的哥哥姐姐们都希望你幸福。你很坚强,你很勇敢,你是打不倒的妞妞,不是吗!哥写这篇文章送给你,希望你高兴,希望你快乐。有事了,记得跟大家说,你记着,你还有大家,还有我——你的哥。
我不知怎么回复,任眼里的泪水泄了闸。
注:哥哥知道我摔跤的事儿,送我一段文字,内中人特有豪气。像我。我特别喜欢,就特意放在这里了。
雪仙卧雪记
暮云夜雪。
好友雅兴,相邀小酌,微醺而罢。
归而晚,四顾无人,唯夜色朦胧,村舍皑皑,履雪面而行,嗦嗦有韵。偶闻犬吠声懒,隐隐远逝。
予乘七分豪情,八分酒意,气扬趾高,步阔神飞,恍恍兮效圣贤之羽化,惚惚兮拟先哲以登仙。
不意足下生变,轰然而颓,不禁骇然而惊,且遽然喜焉:双颊偎雪,神气清矣;怀琼握玉,魂魄爽矣。故而窃谓:天帝悯人,教予卧雪乎?则驰然而卧,欣然而眠,不复念夜阑天寒,野荒人寂,陶然醉也。
其后遂自谓"雪仙"云尔。
元月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