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生孩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这话一点都不假。生孩子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事情,这个危险并不单单针对产妇,对胎儿也是。
【.1.】产前的检查一切正常
我的预产期是2018年4月18日。为了稳妥起见,时间刚进入3月下旬,我就休了产假,在家待产。9个月的身孕,肚子很大,但并不很沉,我还可以轻松的移动我的身躯。
情况没有任何的异常,每天我都有留意胎动,宝宝总是在我进食的时候出来活动,像是能听到我进食的声音。他也总是在我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扭动他的身体,寻找个舒服的姿势,准备随我一起进入梦乡。
进入孕晚期,每周一次的产检我和婆婆都会积极的按时参加。3月30日,按照日程,我又做了例行产检。因为临近预产期,在前一天的29号我还照了B超。B超显示宝宝的发育正常,已经5斤多了。检查报告上唯一让人紧张的是胎儿绕颈两周。产检,我们一直挂的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产科医生的号,他说胎儿绕颈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能否顺产还要看临产时的具体情况。我简单的进行了判断,认为医生并没有强调什么。情况都挺乐观,我心里只是带着对临产时情况不确定的担心。
我计划是顺产的,家人也都鼓励我顺产。我的一切准备也都是围绕着顺产进行的:我买了顺产用的待产包;每天在家练习拉玛泽呼吸法;看别的顺产孕妇分享出来的注意事项;在保证每天营养全面的同时,减少摄入多余的能量,以使胎儿体重控制在能顺产的范围内。总之我的一切行为都是围绕着顺产来的。
【.2.】临产前的一次跨市旅行
时间进入4月份,不知道是这个月份的特殊性,还是有些冥冥之中的东西在作怪,我总感觉心里隐隐的不安。我给我老公讲了我内心的顾虑:“我很想快点把小孩生出来,很担心时间久了有什么意外”。我老公说产检情况都正常,宝宝在子宫里多带一阵可以发育的更好。老公只是经常提醒我,不要做危险性的动作,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吃不干净的东西。
4月2号晚上,我接到了娘家人的电话,说是我大哥手指受伤住院了,有些严重。我听说了之后马上决定去看他。挂了电话,我想心里的不安原来应验在这里。隐隐的不安找到了原因,心暂时放下了。最近的几天一切感觉都很正常,并且我在家里待的久了,很想出去走走。家人也同意我过去看望。婆婆将陪同我。
4月3号上午一大早,我们就从广州出发了。大哥在佛山顺德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我前一天晚上查的路线显示,做大巴到伦教,再从伦教打的士是最快的路线。一路上我的心情很平静,老公因为要上班,没有和我们一起过去。在大巴车上收到他的微信,问我有没有数胎动。我如实告知,有数,但宝宝并没有怎么动,可能在睡懒觉吧。
去医院看望完哥哥,婆婆提议顺便去顺德的清晖园看一看。这是有名的岭南园林。都已经来了,我也想去看看。于是我们出发去清晖园。
清晖园里有假山,有流水,还有古色古香的建筑。整个园林布置整齐,很有格调,我和婆婆边转边拍照,心情都很高兴。
逛完了清晖园,我们渡步到对面的步行街,准备给我老公买他嘱咐我们买的顺德特产-蹦沙。在蹦沙店里,我们试吃了不同口味的蹦沙,最后买了中意的口味。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婆婆中午没有吃医院的便餐,肚子肯定饿了,我们沿着步行街往前走,想找点吃的垫垫肚子。最后我们在一家小吃店吃了顺德炸鲜奶和鱼皮饺。
时间不早了,我和婆婆打的士去到高铁顺德站,顺利买到回广州的高铁。刚挤上高铁,旁边的一位男士看我大着肚子,便把座位让给了我。我顺口问他到广州还要多久,他回答说10分钟。我一边感慨10分钟好短啊,一边感叹坐高铁真快。我拿出手机,还没有怎么玩呢,就到了广州南站。
我们坐了一辆车回芳村,在路上,我给婆婆说我今天一天好像没有怎么感觉到胎动。她宽慰说是不是因为今天一直在坐车,舟车劳顿,晃来晃去,导致我没有感觉到?我心里默默认同了这一说法。婆婆打算在芳村吃过饭之后再回家,她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记挂着好久没有去吃的意大利匹萨,于是我们去吃了萨莉亚。走了大半天我也饿了,我吃掉了一盘意大利面和半个水果匹萨。
【.3.】生死时速
我心里有点不安,着急着回家用胎心仪测胎心音。因为一整天都没有感觉宝宝的胎动了。
赶到家,我第一时间拿出胎心仪来测,好家伙,胎心仪上的数字稳定的指向163,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胎儿正常心跳范围是120-160)。我老公说是不是走路比较急,导致胎儿心跳飚上去了,让我休息10分钟再测。于是我休息了10分钟,再测,显示165,我一度怀疑胎心仪坏了。
这时婆婆说赶快医院检查一下?我心里有些觉得大题小做,不是很情愿,都已经9点多了,这样去医院折腾一趟,回来要12点才能睡觉了吧。我慢蹭蹭的拿包,穿鞋,出门。我老公因为第二天要一大早起来上班,就没有跟上去。
我本来和婆婆说就在家附近的妇幼检查一下得了。因为妇幼离家很近,方便来回,但是被婆婆否决了,她说你的资料都在广医二院,妇幼的医生不了解你的情况啊。于是我们打车去广医二院。后来证明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挂了急诊,没费什么周折,就到了住院部的产科急诊室。我看了下挂号单,上面显示是晚上10:02。因为是晚上,急诊室里医生并不多。再加上有孕妇在等待生孩子,没有人理我。我在急诊室旁边的小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就去外边叫医生,叫了好几遍,终于有医生过来问我情况,我描述了情况,医生让我躺下做胎监,我照做了。
此时此刻,我心里还想着赶快做完胎监回家睡觉,奔波了一天,我也累了。一个护士或者实习医生样子的医护人员给我装好胎监设备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一个有些高冷的漂亮医生过了看了看我的胎监数据,说胎监情况不好。又详细的和我确认信息-什么原因过来医院的;是否定点在本医院。然后给我说我需要立马手术,让我快点通知我家人去给我办理入院。
医生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的头脑无比的清醒,然而我并不明白这话的具体分量。我和医生确认了一遍:"我要马上做手术生孩子吗?"医生这时没有了一开始的高冷,用专业的口吻温柔的语调给我说:"你的胎监情况很糟糕,胎心音V字波浪线起伏很大,需要马上手术把孩子拿出来"。
听了医生的话,我由摸不着头脑,到惊慌无比。医生说你家人呢,要快点办了入院手续才能手术。我告诉她我婆婆就在急诊室门外。他们开了门喊我婆婆赶快去办理入院。
没一会,医生问我你老公呢,需要你老公在手术单上签字。我问我婆婆可以签吗?医生说不可以,要你老公签。我的手机在我婆婆那里,我借了医生的手机。我老公可能在睡觉,打了好几遍没人接听。我又打家里的固定电话,结果一直打不通(后来才知道,我因为惊慌,记错了号码)。我哭着哀求医生:"医生,我脑袋是清醒的,我来签字,你快给我做手术吧,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很淡定给我说:"急也没有用,孩子怎么样结局已经定了,不管怎么样,现在都要做手术,我已经通知前台,给你开通绿色通道,加快办理入院的程序。"
我心里此时此刻焦虑无比,一股悲呛感憋在心里,找不到出口。又带着家人不给力的愤恨,为什么我老公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接电话;为什么手机不在身上,想打电话给婆婆快点上来也不能做到,因为我不记得她的号码。怀孕以后婆婆不让我玩手机,在家听胎心音她也不让我玩手机,这次进来做胎监也一样,手机在她那里。医生一定要家人在场才给我手术。
我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婆婆终于又重新回到了急诊室。一看到我婆婆,我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宝宝不好了。。。呜呜呜呜呜"。婆婆也是一脸懵逼的站着,她的状态也没有从宝宝一切安好的原来,进入到现在情况变得危急的现实。后来才得知,她一要办理手续,二要通知了我公公把我的待产包带过来。但是我想她也没有明白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们。她应该把医生的话理解成了,我要生了,需要住院观察。如果她正确理解了医生的话,我需要马上剖腹产把宝宝取出来,她应该通知我老公也赶紧过来。
我从慌乱和恐惧中尽力平静下来。因为之前医生告诫我,你大哭情绪不稳定对宝宝更不好。你要平复心情,匀速呼吸。婆婆不知道没有搞清楚状况,还是和我一样很惊吓,以至于没有过来安慰我。
医生让我坐到手推椅上,推我到B超室做B超。做的时候我看了一眼,电脑屏上黑白相间的色彩显示着宝宝的形状,好像没有动。坐在手推椅上的我耷拉着脑袋,不敢做太多浪费氧气的事情。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以求有更多的氧气可以供送给宝宝。我在心里祈求上天不要把厄运降临在我身上。我祈求上天保我孩子安全,他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呢,还没有看一眼这个世界的精彩,还没有呼吸一口这人世间的空气,他不能有事。说到底,我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打击,因为我所有的预期没有出现过这么糟糕的境地。
护工推着手推椅,车轱辘转动的声音碾压着深夜的宁静。产科急诊室在二楼,手术室就在同一座楼的四楼,按理说很快就到了,可我感觉这走廊怎么这么长,这电梯怎么这么久。
一到四楼,一台手术车已经在等着我了,医生让我赶快躺到手术车上。我以为我的情况这么严重,应该有人把我抬上去,可是没有,医生让我自己躺上去。我乖乖的踩着台阶躺上去了。几个护士和医生推着我,走廊里又响起车轱辘的声音,沉重又急促,像极了此刻我的心情。
我以为会马上手术,但是医生们开始轮流问我问题。问我晚饭吃了什么,几点吃的,我如实告知,7点吃的,吃了一份意大利面和半个披萨。那个医生和其他医生说吃的挺多的(手术会动到肠子,手术前要进行确认)。一个年轻的男的,大概是麻醉师吧,问我以前打过麻醉药吗,对麻醉药是否过敏。我又回答了。我躺了一会,周边四五个医生都在忙忙碌碌,进行手术前的准备工作。
手术室的冷气开的很足,医护人员都穿着白大褂,天花板是白的,墙壁是白的,就连头顶上的灯,也发出惨白的光。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惧,担心生死未卜的宝宝。所有我能做的只是焦虑的等待和虔诚的祈祷。我的手在这样的氛围下莫名的抖动起来。我在心里觉得自己真是矫情。人生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也经历过,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我紧紧的抓着手术床两边的护栏,企图控制住我的手,不要再抖了。然而没有什么用。这不是矫情,是人在面对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的正常应激反应。
期间有医生看到我抖个不停的手,问我是不是很冷,我说不冷。后来麻醉师又问我是不是冷,我依然告诉他我不冷,只是很害怕。手术室里的医生除了麻醉师都是女的,他们都非常的和蔼可亲,岁数也都不大,差不多都是30岁左右。可能见惯了各种情况,他们都表现的很淡定,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麻醉师给我说要给我打麻醉针了,让我身体侧卧,并让我的手抓着床的护栏,叮嘱我在打针的时候会有疼,让我不要乱动,不然会影响麻醉效果。我以为很粗的麻醉针扎进我的脊椎的时候会很疼,但并没有。我能感受到针头刺进我脊椎,我甚至听到了针头刺进脊髓发出的咔嚓声的,但我并不觉得疼。我只想手术快点进行。这点疼痛和我心里对宝宝生死未卜的悲怆相比,完全可以忍受。
打了麻醉没一会,麻醉师给我说要检查一下麻醉效果。我心里想怎么检查,用仪器来查看麻醉剂是否麻醉了我的神经吗?麻醉师不知道我的心里活动,他掐了我脖子上的肉,问我疼吗?当然疼了。然后又掐我腹部的肉问我疼吗?我此时才明白过来,所谓的检查麻醉效果,就是对比麻醉部分的身体和没有麻醉的部分身体对痛感的对比来检测的。进行了如此几个回合的掐肉对比,我的下腹部包括双腿渐渐的没有了痛觉。为什么我选了痛觉这个词,是因为后来麻醉师掐我腹部的肉时问我:“有知觉吗?”,我给他说有知觉,他用询问的语气重复我的话:“有知觉?”,我说对,我能感觉到你在掐我,但是不痛。他说对的,就是这种感觉,你打的是局部麻醉,你的脑袋是清醒的,是会有知觉的。
麻醉起了效果,医生们开始手术了。在这之前,他们在我的胸前架起了一块横板,并用一块布盖着我的上半身,连带这块板子,就像电视剧里的手术那样。我不知道这块布是做什么的,可能是怕我看到他们整个手术的过程被吓到吧。
我清晰的感受着刀子滑开了我的下腹部,没有任何痛感和不适。我在心里祈祷着手术快点进行,一方面是担心宝宝的安危,另一方面,我希望宝宝快点在3号结束之前出来,这样他的生日就不会是4月4号。我并不迷信,然而此刻我在心里忌讳这个数字4。
医生们忙碌了一会,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胎儿,其中一个医生说,我的天,四圈,脐带绕颈整整四圈。另一个医生说真幸运,再晚估计就不行了吧。又听到医生说现在是11:45分。没一会儿,我听到了宝宝啼哭的声音,挺响亮,只有几声。我再次听到医生惊叹,50cm的脐带居然绕颈4圈。这时我才想起来问医生,宝宝出来了啊,是男孩还是女孩。医生没有直接告诉我,只是说等下抱给你看。
没一会,医生抱着宝宝,问我是男孩还是女孩,我的眼睛有些近视,不过医生把宝宝抱的离我很近,我看清了,是男孩。小小的,有些倔强的小身影。医生抱着宝宝,把宝宝的脸凑过来,让我亲一下宝宝。我照做了,宝宝的脸凉凉的。医生说宝宝的情况要赶快送到新生儿科查看,就把宝宝抱走了。
然后我感觉医生在给我缝合伤口。从划开我肚皮到取出宝宝,我感觉不超过5分钟,然而缝合伤口用了很长时间,至少有15分钟。一切处置停当,我又被推出了手术室。
产房外,我的公公和婆婆已经等在那里。我的手依旧抖个不停。我的公公抓着我的手,轻轻的握着。我感受着这份来自家人的温暖。我的婆婆给我说没事了没事了。我老公已经跟着新生儿科的医生去办理宝宝的入院手续去了。
我被推进了病房,护士指挥我公婆,合力把我从推床上抬到病床上。我的下半身完全动不了。我不感觉累,只感到我那颗悬着的心,重重的落下了。这一天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