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北京又是一个能见度堪忧的日子,胡同里所有东西都灰扑扑,像褪色久的国画,怏怏的没了神气
眼前有一片鲜艳的颜色,是初春留下的尾巴吗?
快步走近一看,是个小小的路边摊,支起的破桌子上铺着块褪色的蓝染花布,旧旧的木梳子,残缺的绢花,单个的瓷杯,画着花朵的老漆盒等散置着,像是旧时闺房遗落的妆台物件。在背后的两颗大树之间还牵了条线,上面竟挂满了长裙,或者叫做旗袍更合适,蓝色的绒布,红色的布绒,都缀满了亮亮的珠花,盘扣处繁复的纹路透着最后一口傲气
这五光十色又黯然神伤的矛盾,一下就把人带回旧时光,那时,这如今看来窄窄的胡同里,可能朱门正新,树木还直,女子们还摇曳多姿着顾盼生辉
黄包车们往来穿梭,大步行进里,汗水还未滴落就消失无踪,一尘不染的车座上,书生们的长衫和娇客们的旗袍都是匆匆停留的过往
摊主抬起低着的头,梳的整齐雪白的华发下一张憔悴削瘦的脸,眼里混沌暗沉,面颊上刻满了前时昨日的种种不可言说,她并不叫卖,只是在破旧的圆椅上,坐如钟,我安静的驻足,呼吸也浅浅的,只怕有个声响,这红的、蓝的都消失不见
"多钱?"刺耳的问话声忽然出现,是位右手推着童车的粗壮妇人,她左手指着红色的旗袍,年迈的摊主望向她,缓声回答:"十五块"
"给我拿下来看看,这么便宜,旧衣服吧?"
"不用拿,您穿不了这件"
"哎!你这人真奇怪,我穿不了也买"
"穿不了,不卖"
"不卖拉倒"
衣裙若有灵气,必然也悄悄松了口气,细细的腰身也确实进不去问话妇人那三尺六
而穿着它的主人,和身后被休整的面目全非的树木一样,经过岁月长河,已垂垂老矣
那躲雨的书生,偶遇的油纸伞
曾几何时,混沌的眼神还清澈,褶皱的面颊还圆润,新衣裙下的年轻肢体,如同二月春柳般柔韧又青涩,故事的开端还绮丽,更比着这灰蒙蒙的结局,这心酸的15块,莫名绝望
我们难道不曾面对这种绝望吗?
走至镜前,问自己,一年前的愿望实现了吗?五年前的期待是否成了真?
再退到年少轻狂之时,那个梦呢?支离破碎的,丢失在跌跌撞撞的来时路了吧
谁会昧着良心赞扬你全面起皱的脸颊,整体下垂的身体,浑浊不堪的灵魂,相信你的相信,喜欢你的欢喜。
当我也老了,心爱的长裙,值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