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蒙古包

                        四十八、蒙古包

打草累是累,不过,也不是没有乐趣,当突然一钐刀“打”出草蜂窝的时候,便会像唱戏一样热闹起来。草蜂,是因为它就在草地做窝,所以叫草蜂。它用草在茂密的草地里搭起一个草垛似的窝,在深草里藏着,你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可当你一钐刀“打”出它的窝时,蜂子就会旋风一样飞了出来,吓得人们便赶忙四下逃散。蜂子个儿很大,像手指肚般大小,如果被它蛰着,就会肿起鸡蛋般大的包,又疼又痒,痛痒难耐,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可是,每当“打”出草蜂窝时,人们又舍不得丢下,因为,那蜂窝里有蜜,一个个手指般粗了房孔里,盛满酱紫色晶莹的蜜,往嘴里一挤,那个甜啊,甜得让人晕眩。所以,每次都有勇敢者,用挂子包了脑袋,瞅准了地方,猛跑过去,用钐尖一插,插上蜂窝,便一阵狂奔,直到听不到蜂子的嗡嗡声了,才停下。这时,跟着跑来的人,便分抢蜂窝,你抢一块,我夺一块,跑到一边,津津有味地去品尝蜂蜜了。

每当这时,韩文义总会给高志远送一块来。高志远说:“我抢着了,你吃吧。”

韩文义总是说:“你那文质彬彬的样,抢也抢不着好的。”

打了十来天草,大家都渐渐地适应了打草的生活。每天收工时,人们不再一起回去,有去河边摘山丁子的,有拔“铁丝草”的。河边长有山丁子树,结了密密的山丁子,豆粒般的山丁子已红得发紫,吃到嘴里,甜酸甜酸的,非常开胃。“铁丝草”,顾名思义,长得像细细的铁丝,一尺多高,一丛一丛的,每一丛有一大把。拔“铁丝草”晾干后,可用来装笤帚,好使又耐用。

韩文义提醒大家说:“别跑太远了,你们可别忘了,这是‘野狼谷’,狼可多,别到处跑,出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说叫‘野狼谷’,打十来天草了,也没看到一个狼,那不过是个名字而已。”“过去这里可能有狼,现在早都跑光了。”“什么年代了,还有那么多狼,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大家都不相信有狼,收了工还是照样到处跑。可是,一天早晨出工打草,忽然看见草滩里的马群刮起了旋风似狂奔,猛听两声枪响,过了一会儿,马才静了下来。

大家到跟前一问,说是两匹狼钻进了马群,在马群里乱咬。他们想开枪打狼,怕打着马,便朝天开了两枪,把狼吓跑了。他们朝狼打,也没打中,结果,一匹二岁子马被咬死了。

从此以后,他们才知道这里是真得有狼了,再收工就不敢乱跑了。

他们把靠近窝铺的草打完了后,就得往外扩展,因此越来离窝铺就越远了。而且草趟子也越打越长,后来,每人便把水瓶和磨刀石用绳拴上,系在裤带上,在身后拖着,打到哪里钐刀钝了,就坐下来在哪里磨钐刀。

一天上午,他们打出去有一两千米远,每人拖着的水瓶里的水已喝光了,渴得嗓子直冒烟。这时,看到离他们打草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蒙古包,像是牧民打草新安的蒙古包。

韩文义说:“蒙古包里准有水,我们去那里找点水喝。”

有人立即说:“不认不识的,怕人家不给吧?”

“黄莺嘴”也说:“咱们也不会蒙古话,怕人家不理咱们。”

韩文义道:“看样子他们也是打草的,没有狗,咱们去狗咬不着。再说,他给就给,不给就搭句话,那有什么。走,咱们看看去。”说完,把钐放下,拎上水瓶向蒙古包走去。大家也都渴得受不了了,也拿上水瓶跟着去了。

蒙古包里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个儿很高,脸儿很白净,皮肤很细腻,像是女人那白嫩的脸。他见他们那么多人,手里都拿着水瓶,很惊诧。

韩文义热情地向他打招呼:“赛噢!”

那蒙族汉子也立即说道:“赛噢!”

韩文义上前说道: “我们就在这打草……”他指了指他们打草的地方,又说,“水喝光了,”他拿空瓶子晃了晃,“想找点儿水喝。”

那白净的蒙族汉子立即很热情地说:“这里有刚烧好的奶茶,进屋,喝吧。”

他汉话说得很好,说完,把大家让进屋。又拿出一摞子碗来,给他们一人倒一碗奶茶。

蒙族人的奶茶,是用牛奶、茶叶、炒米和盐熬成的,颜色看上既有乳白色也有茶红色,颜色并不好看,但喝起来却有特殊的香味——是奶香米香茶香融合在一起的越品越香的香味。

他随手开了厨门,又端出一盆蒙族果子——就是炸成各种各样形状的小果子,热情地说:“随便吃点儿果子吧。”

他们都被这蒙族汉子热情好客而惊呆了:原以为不会蒙族话连水都找不出来呢,没想到又是斟奶茶又是端果子,弄得大伙都不好意思了。

他看大家不动,就端着盆往各人跟前送,让拿着吃,每人才不好意思地拈了一块吃。

韩文义问那蒙族汉子,他们在这做什么?他说:“我们是旗第一中学的,来这里打草。学生们去打草了,我负责给他们做饭。”

高志远从一进蒙古包便被地上散扔着的书所吸引。地正中的炉边散扔着两本,已掉皮少页;墙边散乱地堆着一堆。他随意拿起一本,是一本《国家与革命》,再拿一本,是一本《政治经济学批判》……他很奇怪,他们这里还有人读这样的书,就好奇地问:“你们读这些书?”

那蒙族汉子乐呵呵地说:“没人读。是旗图书馆被他们砸烂了,好书谁愿意看谁拿走了,这些书没人看,扔得到处都是,我们收拾些回来引火用的。”

原来如此,高志远翻看着,他拿了《国家与革命》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如获至宝似的捧在手里,向那蒙古汉子说道:“我借这两本书看看,看完就给你送回来。”

那蒙族汉子哈哈大笑:“借什么借,这就是引火用的,你喜欢看尽管拿去。你喜欢,随便挑吧。我们要用,明天回旗里,再去图书馆收拾去。”说着,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高志远说,“你看这样的书?有学问。”他伸出大拇指,“赛噢!赛噢!”

高志远不好意思地:“我也是没事看看。”

“能看马列的书,就是了不起的人!”他又伸出大拇指。

高志远又从书堆里挑了两本,挑书四本了,不好意思再挑了,就说:“我拿这几本看看。”

那蒙族汉子说:“看吧。书有人看,总比烧火强。看着图书馆糟蹋的那些书,真让人心痛!”

他们在蒙古包里吃了果子喝了奶茶,又把瓶子灌满了水,满载而归。临走,都非常感谢那蒙族汉子,他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什么啊,都是出门在外的事,都不容易!”

离开蒙古包,韩文义扮着鬼脸对高志远说:“这回谁最值过?是你吧,满载而归。我要去,你还不去呢!这就是那句话:脸皮壮,吃得胖;脸皮薄,吃不着!干嘛,总要那面子,面子值几个钱啊!”

他说得对,高志远是最值过的了,再也没想到无意插柳柳成阴啊,竟在大草原的蒙古包里发现马列主义书啊!这些马列主义的书真是雪中送炭,在这运动的空虚年代,他又有取之不尽的精神食粮了。

“黄莺嘴”也说道:“没想到那蒙古汉子对我们那么好,看来,过去说那话都不灵了。”

因为他们听老人说:到草原必须得会点儿蒙语,会蒙语到草原可吃香了,要是不会什么事都办不成。不用说大事,就是你想到蒙古包找口水喝,要是会蒙语,你用蒙语一说,他们会又是奶茶又是果子,好吃好喝招待你;你要是不会蒙语,就是用汉话去说,他不但不给你水喝,还放出狗来咬你。那蒙古狗,像牛犊子那么大,像狼似的凶恶,你要是躲不及,就能把你撕烂了。

韩文义也说:“是啊,我们一句蒙古话也不会,人家不照样又给吃又给喝吗?”

“黄莺嘴”高志文道:“是啊,过去的黄历看不得了。”

又打了两天草的一天早晨,伙夫起床做饭,一掀门帘,叫道:“天下雨了,下得还很大,不能打草了。”

大家都被惊醒了,顺着推开的门向外一望,只见大雨如注,“哗哗”地下着。“黄莺嘴”高兴地叫起来:“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大家紧跟着喊:“留,留。”

“黄莺嘴”便叫道:“这老天爷真照顾人,看咱们太累了,让咱们歇歇。”

外面下雨了,也不能做饭了,大家都在被窝里躺着,天南海北的聊天。等天已大亮了,外面的雨还“哗哗”地下个不停。高志远穿好衣服,找出《政治经济学批判》来读。他万万也没想到在这茫茫草原,原始的蒙古包里,竟找到马列主义的宝书。像是偶然,又像是必然——像是上天冥冥之中在他精神危难空虚之时,给他送来饕餮盛宴,他如饥似渴地读着……

“黄莺嘴”高志文看高志远自己读书,便说:“志远,你别吃独食啊,你读出声来,让大家都听听。”

韩文义笑道:“他那是外国人大胡子的政治书,你听懂了吗?来吧,我给大家讲《水浒》吧。”

“黄莺嘴”高志文奇怪地说:“你怎么还讲《水浒》呢?那不都是‘三黄四旧’吗?”

韩文义打趣道:“这不是天高皇帝远,不受天朝管了吗,三黄四旧,牛鬼蛇神就可以放出来了。你听不听吧?不听我就不讲了。”

“听,听,你快讲吧。”

韩文义说道:“那好,我捡热闹的地方开始讲,就从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讲着,便拿腔作势地讲起:“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

外面的雨不停地下,窝铺里,高志远在孜孜不倦地啃马列,大家在津津有味的听韩文义讲《水浒》,大家为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大声叫好,为林冲误入白虎堂鸣冤叫屈,为杨志的蛮横而气愤,为智取生辰纲而拍手称快……可天过了中午,雨也没停,有的人说:“老肚和老肠打架了,‘咕咕’叫了,这雨也不停,就这么挺着了?”

可外面下着雨,在露天地里没法烧火做饭啊。王景春也着急,他说:“有昨天的剩干饭和剩苦粒,给大伙分分,先垫巴垫巴吧。”

“黄莺嘴”高志文说:“有饭你不早说,我饿得前腔贴后腔了,快拿来。”

王景春便把剩干饭和剩苦粒每人分了大半碗,大家狼吞虎咽的吃了,就算中午饭了。吃了点饭,打住心慌,高志远又啃起马列,其他人又催韩文义接着讲《水浒》,又兴致勃勃地听了起来。

一直到天快黑,雨才住了。王景春赶忙出去烧火做饭,怕再来雨,就做了大半锅苦粒,做中了,雨没下,大家赶紧吃饭。吃完饭,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再下也没关系了,大家吃饱了喝足了,躺在被窝里睡觉了。

没想到,第二天,天晴如洗,天上连个云彩丝都没有了。他们吃完早饭,刚要磨钐,韩文义笑着向大家说:“大家想不想捡蘑菇?”

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他,“黄莺嘴”着急地问:“你放假让我们捡蘑菇去?”

“大家干活都很下力,我们现在已差不多快完成任务了,我也不能亏待大家。难得遇到下雨,雨后蘑菇就出来了,我们今天就放假捡蘑菇。”

“呜噢!韩大老嘎万岁!”“黄莺嘴首先高兴得蹦起来喊道。

大伙也都附和着说:“韩大老嘎真体量民心!”“我们以后一定更好好干,把放假的活赶出来!”……

韩文义又说:“不能单独行动,都必须有伴,这山上紧,我们不得不防。”

大伙便纷纷找出方巾布,是为了包蘑菇,仨一群俩一伙的直奔草原而去。

蘑菇这种真菌很怪,它不下雨从来不出,一下雨立即就拱出来。而且,它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出,它出是有地方的,在“蘑菇圈”里出。所以叫“蘑菇圈”,是因为在绿绿的草地里,会长一圈又密又壮的菅草,它比四周的草茁壮而且颜色发深,离很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一个墨绿墨绿的大圆圈,那就是蘑菇圈,雨后的蘑菇就从那圈里出。蘑菇圈小的如炕般大小,大的有几间房子大。

捡蘑菇的人,都是直奔“蘑菇圈”。高志远当然是和韩文义在一起,韩文义领着高志远却不奔蘑菇圈,而是奔漫漫的山坡而去。

高志远问他:“捡蘑菇不去蘑菇圈,你去山坡捡什么?”

他胸有成竹地说:“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捡蘑菇的就咱们这几个人啊?下过雨后,人家牧民早都骑着马,驮着口袋,一扬鞭一个蘑菇圈,一扬鞭一个蘑菇圈,这平地的蘑菇圈早捡光了,你白跑那腿做什么?咱们去那山坡上不显眼的蘑菇圈看看,还可能捡着头水蘑菇呢。”

韩文义在草原打草的时间比高志远长,捡蘑菇的经验比高志远丰富,高志远当然乐意听他的。他们路过一个墨绿墨绿的蘑菇圈时,他俩拨拉着草看,却没有蘑菇。韩文义细细地拨着草,捡起一个手指肚般的蘑菇丁说:“你看,这个蘑菇圈果然让人捡了,这还剩下个蘑菇丁。”

他领着高志远又往山上走,忽然听他高兴地叫道:“快来,看这蘑菇!”

高志远到跟前一看,简直惊呆了:这哪像地里长出来的蘑菇啊,简直就像成堆成堆放在地上的一样。只见长了圆圆的一大圈,有一间房子大小。一丛一丛的,每丛有几个或十几个,挤不开,都向四外长着,大点的像小孩巴掌,小点儿的如手指肚。

高志远很奇怪,便问韩文义:“这也没有‘蘑菇圈’啊,怎么长这么密的蘑菇呢?”

韩文义显得很老练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暗圈。你看——”他指着一丛又黑又绿的草说:“这就是门面,就像其它‘蘑菇圈’长的草一样吧?你再细看,这一圈草——”他指着一圈草,“虽然颜色没那么分明,但还是发暗,草长得也密。”

高志远细看,那一圈草确实与四周的草不同,又密又绿,不细看看不出来,细看才能分辨出来。便说:“你经验还怪丰富的呢!”

他自豪地说:“我十六岁跟着来草原打草,遇上下雨天,就捡蘑菇,也算久经考验了。”

他俩忙把布包皮放在草地上,便往下拔蘑菇。韩文义一边拔着一边嘱咐着:“小蘑菇丁也要拔上,越小的蘑菇丁越香。开扇的就跑味了,没开扇的味一点儿也没跑,回家来个小鸡炖蘑菇,那香味就甭提了。”

他俩捡完那个蘑菇圈,便捡了满满地两布包皮。

韩文义说:“够载了,再捡,也没处放了,我们歇歇吧。”说着,他便仰面躺在草地上。

高志远也和他并排躺在草地上,望着悠悠蓝天,发现天空是那样的洁净深远,像刚刚水洗过似的。朵朵白云,也像秋天刚摘下来的棉朵一样洁白。不禁感叹道:“秋天的天空真是明净而高远,连白云也格外洁净。”

韩文义道:“又引发你的诗兴了吧?”接着,他吟诵道,“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来的路上,高志远感慨大草原而常引亢高歌的诗,他也学会了,而且还用得有滋有味。

高志远笑了:“你这不也成了诗人了吗?”

韩文义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这点才学还不是都跟你学来的。”他看了看高志远说,“你说古人写诗怎么写得那么好呢?三言两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把草原美景写出来了。我怎么就想不出来这样的句子呢?”

高志远知道韩文义非常好学,自从村里奖励了唐诗宋词后,他就爱不释手,而且时不时的吟上一首,让高志远帮他指导。高志远也惊叹韩文义的记忆力可说是过目不忘,唐诗宋词比他背得多,背得熟,他感慨地说:“文义哥,你的悟性比我高,记忆力比我强,学习新鲜事物比我快,肚量比我大,我就是多念了几年书,我真得不如你。”

韩文义不高兴地说道:“我多重我知道,从哪方面我也不敢和你比,你脑子比我灵,知识比我多,学问比我深,道理比我懂,你才是我心中的老师。”

高志远由衷地说:“咱不说别的,就说这次出来打草,你能体察民意,凝聚民心,我们今年打的草比以往每年都多,大家还觉得没往年那么累。什么原因?你今年不但不说大家,还处处照顾大家,而且还常常开导大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家就是下力打草,也对你感激不尽呢!”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又笑着看着高志远说,“要说,我有点儿长进,也是跟你学的。”他想了想,又伤感地说,“你说,我就常常想啊,怎样才能让你把才能施展出来呢?难道就压制你一辈子?这太不公平了!你说那赵全忠、李永和那算什么东西啊,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而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却处处受压制,真让人憋气!”

高志远听他说得越来越直白,就笑着调侃道:“那就由你来掌权好了。”

他也不客气:“我要掌权保证比他们祸害人强。”

他俩都开心地笑起来。

躺了一会儿,他俩起来,包了蘑菇,拎上往回走。

他俩回来得最早,他们接着也陆续地回来了,也都满载而归,都捡了满满一布包皮,而且还直炫耀:“没东西包了,要有还能捡很多。”

他们打了十多天草,先打的草已干了,便敛起来垛成垛。这天,生产队的大车来拉草来了。所谓大车就是四匹马拉的胶皮轱辘车,它比生产队单马拉的车要长,装的东西也多。生产队两辆大车,赶车人是刘兴山和李富祥。当时,在生产队能赶上大车,可不是一般人,第一得成分好,忠厚老实,因为赶大车经常外出,得不贪不占。第二得有技术,能驾驭得马了。而刘兴山,人称“刘大个子”,为人实在,从年青时就喜欢驾驭马,多暴烈的马,他拧住马耳朵,就能把马训得服服帖帖。而李富祥,人称“老疙瘩”,不言不语,个儿不高,却甩得一手好鞭子。除了他俩赶大车外,还跟着一个放夜马的。因为,马白天拉一天车,夜里必须放一宿,让它吃饱了,才能拉动车。每次跟大车放马的都是李光棍。放夜马虽不需要力气和技术,但得需要胆量和吃苦。茫茫黑夜,就一个人放马,没有胆量的是不敢放的;放夜马只能跟着马,马在哪吃草就在哪睡一会儿,等马走了,就得跟着,所以也是个苦差使。

家里来人了,他们见了格外亲切,问这问那,问生产队地割什么样了?他们还那样闹腾吗?问家里父母身体如何?有媳妇孩子的问媳妇孩子什么样?……李光棍见韩文义不问他媳妇的事,就说:“崔雅莲可让我给你捎信来,说让你跟车回去,你不跟车回去,她就跟你打离婚了。”

韩文义仗义地说道:“那你回去就告诉她,我还不要她了呢。”

李光棍道:“你就猪八戒吹牛——大嘴说大话吧,真要没了雅莲,你还不一天哭八场啊。”

韩文义说道:“我这些日子倒想我儿子了,夜里做梦他还喊我爸爸呢。”

李光棍道:“那就跟大车回去看儿子去吧,捎着看看媳妇,别想坏了,我在这替你打两天草。”

韩文义笑道:“谢谢你的好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出息。”

下午,韩文义和高志远去帮着装车,因为他俩是装车的把式,别人去敛草。他俩把草车装得有棱有角,上宽下窄,忽忽悠悠,和小山相似。可即便是装这样,每车草最多也就两千多斤,那两车五千斤,五万斤草得拉十趟。大车拉一趟草得四天,那拉完就得一个多月。

晚上,车夫在窝铺里挤着睡,李光棍去放夜马,他穿上雨衣,是为了防潮;一手拿一支鞭子,是为了圈马的;一手拿个手电筒,是为了照亮的;向大家打招呼道:“明早见。”

韩文义打趣道:“这可是野狼谷,你可别让狼打了食去,那明天我们可就见不着你了。”

李光棍笑道:“你不知道我叫‘狼剩’吗?我上赶着送给狼吃,狼都不稀吃,嫌我的肉塞牙!要是你这细皮嫩肉的吗,狼肯定喜欢吃。”说着,便哼哼着歌走了。

大家在窝铺里说了一会儿话,由于白天干活都累了,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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