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恋你十年，未曾改变（六）
卫生间里传来坤哗哗的洗澡声，我坐在客厅，就像是破案毫无头绪的时候一样，点起一支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雾缭绕里，似乎出现了我妈迷蒙不定的眼神。
“妈，我睡了多久了？”
我缓缓地起身，头重得像是秤砣一样，厚重的白色纱布被罩在一个网兜一样的东西里。我觉得如果我这个时候咧嘴大笑，我的嘴唇肯定会裂开好几个口子。我妈走到我身边，倒了一杯水给我，我刚想说话，她却拿起病床边桌子上的包，径直走出病房。
我傻傻地愣在那里，我知道自己伤透了父母的心，我也不配得到原谅。我突然想起了一部老电影，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电影的名字我忘记了，似乎讲的是一个境遇平平的男人有一天早晨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壳虫，我觉得我现在就是那只甲壳虫，没有人愿意跟我扯上任何关系，那种众叛亲离的感觉终于不是电影里的一句台词那么简单了。想着想着，眼泪竟然不争气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进了温热的水里。
这时我妈突然转过身，我怕她看到我哭，慌忙地抹掉了眼泪，用喝水的姿势挡住她的视线，氤氲的气雾也让我看不清她的眼里是不是有疼惜或者怨恨，而她只是冷静地说：“我和你爸准备回上海，以后你自己住在这吧。房子不卖，留给你。”
我再也忍不住，想下床抱一抱妈妈。可是却感觉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我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你的路……你自己选的……你自己走吧！我和你爸……绝不干涉，你有心的话……过年……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
我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几乎也哽咽了，她在没有失态之前关上了病房的门……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良苦用心，再也忍不住内心翻腾的波涛，紧紧地抱起床上的被子蜷缩成一团，放声大哭。空旷的病房里是我撕裂般的哭声，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颤得从喉咙里挣扎出来，泪水合着鼻涕和口水恣意地在我的脸上流着，有种眦裂的眩晕感却让我意外地舒畅……
我再也不想去多想任何事情，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沉沉地睡去……
出院了，几个小护士看我一个人特别热心地帮我收拾东西，其中一个叫小芹的护士还偷偷在我口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我装作没有看到，只是礼貌地跟照顾了我着许多天的护士小姐们说再见，然后打了一辆车回到了家里。
一切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父母已经伤透了心，离我而去。打开门，门口玄关的壁柜上放着一封信，我撂下东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拆开了这封信。
张月吾儿，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和你妈已经回到上海，你不用担心我们，倒是你的伤不知道好得怎么样了。没有去医院看你，是怕你不理我，也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让你妈妈跟你告个别，简单交代几句，希望你能理解爸爸。
从你小时候开始，爸爸就没少打你，每一次冷静下来，爸爸也很后悔，自己的儿子，爸爸的心也是肉长的，哪有不心疼的！其实你一直以来都很优秀，但是爸爸总想着要让你变得更好，所以才一直特别严格地要求你，很少在你面前展现“慈父”的一面，这或许也是导致你喜欢男生的一个诱因吧。你从小就特别独立，什么事情都靠自己，也很少跟爸爸聊心事，你喜欢男孩子这件事其实是爸爸和妈妈的疏忽，我们没有一早就察觉你的取向，如果我们及时沟通了这件事，我和妈妈应该会帮助你，或许帮你回归正常的取向去喜欢女生也不一定吧？
爸爸不是老顽固，我也会用互联网的，很多关于你们这个群体的文章在这段时间我都看过了。所以我跟你妈妈商量了，觉得不要给你太大的压力，只是儿子，这条路真的太难走了，你想好了吗？爸爸和妈妈可以无条件支持你，可是世人的白眼、诋毁、歧视你该如何面对？为什么你要选择这么难走的一条路啊？
可是爸爸还是选择相信你！你一直以来都是我们的骄傲，你妈妈可能现在心里还不太能接受，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也给你一点时间，或许有一天你想通了，回上海，我们还是以前一样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我们看着你结婚生子。也或许有一天，我和你妈想通了，我们也可能会接受另一个儿子吧！
冷静和空间是我们彼此此刻最需要的，你快要毕业，去德国的计划爸爸和妈妈依然会全力支持，你所需的经费我都会按时给你，希望你能专心学业，学成归来！
忘了告诉你了，王叔叔他们家搬家了，具体地址也没有告诉我们，小坤的情况也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们只是认定了你带坏了小坤，所以爸爸那天打你也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还有你王叔王婶看你的眼神，爸爸下手重了，对不起儿子！
希望，早日康复，一切顺利！
父 张凌
我几乎是轻轻抽泣着看完这封信的，我没有想到平日里对我严厉如同带他手下的兵一样的“军官父亲”此时却那么柔情，我反复地摩挲这这封信，仿佛信纸的温度能够温暖我此刻冰冷的心。我不顾眼泪会晕湿信上的字迹，把这封信贴在脸上，起初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
“爸爸，儿子不孝！……呜呜，呜呜……不孝……”
情绪慢慢地平复，我把这封珍贵的信慢慢铺平、叠好，夹进了日记本里。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不管我选择的这条路有多么难，有了这封信，有了爸爸的理解，我都会坚持走下去的……（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