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这已锈迹斑驳的大门,似乎还可以嗅到里面满满的百合花香,只是,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也知道,门里面已经没人了,或许,还游荡着一个灵魂,他叫阿苍。
阿苍家和我们村大多人家一样,有着不多的田地,祖上一直都以种地为身,是实实在在的菜农。偏是阿苍的父亲本事硬,去城里摸爬了一年,回来就娶上了全村最漂亮的姑娘——村长的女儿。然后,就不种菜了,搞起了“大棚花卉”,每天摸黑着进城去卖——等到生下阿苍时,早就盖起了小楼,修起了小院。
我们家和阿苍家是邻居,我只比阿苍小三个月,可阿苍,却总叫我“萧妹妹”,总爱拿着棒棒糖逗我,让我管他叫“哥哥”。虽然,我嘴倔,总是直接唤他“阿苍”,但他从不生气,每次只要有好吃的,总会第一时间想到我。 村里人都说,我俩就像亲兄妹似的,除了模样不像。
阿苍长得可好看了,白嫩嫩的脸,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小时候就是人见人爱的。而我,一与阿苍站在一块,就是绿叶衬红花的感觉,那对比特别鲜明。但是,阿苍总夸我,说我是她最漂亮的小妹妹。
等到我有弟弟的时候,阿苍家还是他一个孩子;等到我弟弟会满村跑的时候,阿苍就又逗他叫“哥哥”。
很快,我们读书了。阿苍成绩可好可好了,又爱帮助人,老师、同学都很喜欢他。
每天放学后,我们就一块儿在阿苍家的大院里做作业,偶尔看看蓝蓝的天,想想大人口中的“将来”。
“阿苍家的院里养的全是纯白的百合,高贵得像一个个美丽的公主”,我在小学的一次作文《我最喜欢的花》中这么写道。老师在全班当作范文读后,阿苍回到家就送了我一支百合,并一本正经地说:“萧妹妹,我爸妈说‘百合’是‘百年好合’的意思。等你长大了,嫁给我好吗?”当时,我不知咋想的,或许,压根儿就没想过,一手接过阿苍手中的百合,一个劲地点头。
我很喜欢阿苍家大门上的拉环式铜把手,圆圆的、金黄金黄的,长大后,知道那叫做“气派”。阿苍也喜欢,我们就总拽着玩,直到那两个铜把手被我们磨得光滑如玉。
一次,很多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邻村的大虎被我找到了,却抵赖,反揪着我小辫。瘦瘦的阿苍就挺出来,很气愤地打了大虎。但一送我回家,看到我依然很委屈的样子,他竟心疼得哭了。
我和阿苍是不可思议的有缘,在同一所初中,又在同一所高中,直到收到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我相信我和阿苍真的是“青梅竹马”,一定会“百年好合”。
谁都不相信,19岁,对于阿苍来说,竟是永远。他被检查出患有隔代传的遗传病,已是晚期。阿苍的父母带他去了北京、上海很多大医院……
阿苍留下了一篇《永远的19岁》,最末有这样一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萧,下辈子我还要送你百合,还要你嫁给我。”
不久,阿苍的父母离开了村子,因为忘不了阿苍,他们走了;不久,我申请国外留学,因为忘不了阿苍,我也走了。
多少年,无须记忆,我还是忘不了阿苍,我又站在了熟悉的大门外。
已为人父的弟弟过来递给我一杯水,说:“姐,其实,老早就该叫苍哥一身‘姐夫’的!”
阿苍,阿苍……
百合花香……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