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老好人——沙僧

文/张守权

        提及《西游记》中的沙僧，给人们最为直接的印象往往是一个忠实可靠、正直憨厚、任劳任怨的暖男形象，由此，沙僧一直深受人们的喜爱。

        沙僧真的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吗，且听笔者慢慢道来。

        众所周知，沙僧乃天上卷帘大将出身，作为玉皇大帝的皇家卫队军官，他的武功在流沙河可谓大显身手，尽显了一名天界大内高手的本色，孙悟空与猪八戒联手使手段都未能将其俘获，可谓有勇有谋，临危不乱。如果不是观音菩萨派弟子木叉前来招安，他们的打斗不知还会持续多久。

        与老猪的命运一样，自从沙僧皈依唐僧一心向西天取经后，除了在小说第八十八回玉华国三个小鲜肉面前一展雄姿外，他的武功便基本归零了。唐僧三个徒弟中可谓各司其职，责任明确。孙悟空这个CEO主要负责降妖捉怪，猪八戒的主要任务则是巡山问路或打斋化缘。而沙僧呢，大多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担任挑夫的角色。这便是小说作者的一种基本的设定。正因如此，自从沙僧走出流沙河以后，很多妖怪来袭的场合，我们往往会看到孙悟空会第一个冲上去，猪八戒偶尔也会打个下手，而沙僧急于做的基本是保护师父看好行李和马匹，虽然他这个保镖很多时候都是形同虚设。有时候即使出手，也基本大败而归或是很快成了妖怪的俘虏。我们不得不惊讶于沙僧这位曾经的天府大内高手在取经前后武功的反差居然如此之大了。

        品读全书再加以思考，我们不难发现，其实沙僧是师徒四人中最善于韬光养晦的人。毕竟他是曾经的卷帘大将，见过大场面，更领略过天府官场之中的尔虞我诈及权力之争，更体会到因不小心打破一个玻璃盏就被玉帝痛打八百贬下人间惨遭穿胸的严惩。一个在体制内部混过的人，更懂得如何在各种利益集团中左右逢源才能趋利避害。因了这次严惩，沙僧也变得更加谨小慎微，生怕自己再犯某些哪怕是忽微的过错便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由此，在取经团队中，沙僧可谓最为低调。而沙僧跟随唐僧取经的目的与自己的两位师兄及白龙马一样，不是为弘扬佛法而不辞劳苦的奔波，也不是向唐僧这位佛学大师学习博大精深的不二法门，而是老老实实的立功赎罪，早日通过取回真经而得到那些掌控自己命运的神佛的宽宏大量的赦免，从而再次位列仙班，重新成为体制内部的一员。

        正因为沙僧的目标明确，他便渴盼着早日到达灵山。取经的路上，因为有大师兄孙悟空的光环的笼罩，他便不再更多的场合凸显自己的武功和见地，一种严重的依赖心理在他加盟取经团队的那天便开始根植。他学会了得过且过，更学会了不作为。一切只要混过去就行，只要没人指责我即可，无需建立什么不朽的功业。现实生活中，往往是那些有作为却偶有失误的人常常遭到众人的非议和口实。沙僧的高明之处在于，自己通过隐蔽的不作为混了个忠厚老实本分的良好评价及点赞，虽然这一切都是假的。

        说他正直其实也未免有失偏颇。很多时候，当公理与正义需要沙僧呼唤及点赞的时候，他却保持了沉默。我们且以第二十七回《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为例，本回中，孙悟空连续三次打死化为人形的白骨精后，唐僧怒不可遏，坚决驱逐孙悟空，此时的猪八戒扮演了落井下石的角色。其实，在只顾眼前利益而不求内部团结的猪八戒看来，挑拨师父驱逐孙悟空是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一来可以顺应师父的心意，二来，孙悟空走了可使猪八戒减轻许多来自大师兄的心理压力，他也正好取而代之，名正言顺的成为新的“大师兄”，以他老猪的智商完全可以玩弄唐僧和沙僧于掌股之间，从而变成取经团队的新的操盘手。对孙悟空和猪八戒之间一些无原则的斗争，沙僧往往选择观望，从不加入哪个行列，生怕竖起一个新的对手从而影响自己的大好政治前途。当孙悟空被唐僧和八戒一唱一和的逼迫离开无计可施的时候，沙僧虽没有像老猪那样落井下石，但却保持了沉默。这个关键时刻，也许他的一句话会使唐僧能够从取经大局出发留住悟空。然而，他既没有向唐僧给称他为“好人”的大师兄求情，也没有婉言相劝二师兄给大师兄一个有力支持以保持内部团结。在沙僧看来，这三个人哪个他也得罪不起。替大师兄求情，便会得罪师父和八戒；添油加醋的帮八戒挑唆，他不会，更怕得罪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师兄。因此，他只能老老实实的保持中立，自己的处境是至关重要的。由此可见，沙僧的所谓正直是有限度的真正，是极度自私的正直，是根本不顾取经大局的仅顾及个人得失的伪正直。

        沙僧的智慧更表现在立场坚定，懂得如何正确站队，知道谁是大小王。既然明确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西天取经这种方式的劳动改造实现重回仙班的大目标，沙僧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取经队伍之中应该惟谁的马首是瞻。既然唐僧是取经团队的一把手，那么尽管孙悟空神通广大，在天、地、海、冥四界人脉较好，还能经常左右唐僧的言行，但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站到唐僧一边，始终与领导保持一致，绝不会受孙悟空这个泼猴所左右。除了前面提及的关键时刻不为孙悟空说情以外，假悟空（六耳猕猴）打伤唐僧抢走行李前后，沙僧是怎样表现的呢？先是师徒一行过琵琶山后孙悟空打死群贼再次遭唐僧驱逐时，沙僧依旧保持沉默。此后，当他到花果山索取行李时见到假沙僧后，“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里又有一个沙和尚！不要无礼！吃我一杖！’...双手举降妖杖，把一个假沙僧劈头一下打死，原来这是一个猴精。”（第五十八回）民间有句俗话“打狗看主人”，沙僧此举可以看出此刻的他已对孙悟空充满恨意。而之后当他到南海观音那里告状时，“忽见孙行者站在旁边，等不得说话，就掣降妖杖望行者劈脸便打。”当观音劝他同孙悟空到唐僧那里看个究竟时，“行者就要先行。沙僧扯住道：‘大哥不必这等藏头露尾，先去安根，待小弟与你一同走。’”言行间可见，此刻的沙僧对孙悟空早已没有半点师兄弟的情谊，而是对孙悟空充满了疑惧之心，更充分说明关键时刻他是选择站在唐僧一边的。

        总之，生活中的沙僧是个不懂得权变的人，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是个为了其个人利益丝毫不讲情义及顾及大局的人，更是个没有半点温度的人，是个只能得到领导欣赏但不会赢得同事太多重视与尊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