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飞沙,遮蔽了天空。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烈日,杜江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沙粒,单手牵着一匹黄马,走进了七侠镇。
七侠镇,坐落于西北大漠边上的一座小镇,这里的房子常年经受风沙的吹打,显得十分破落与萧条,镇上的人们不富有,也不追求富有,依旧过着祖祖辈辈过着的生活,他们只求平安的看着日出,看着日落,然后归家,歇息。
杜江站在镇口,吐了一口被风吹进嘴里的沙粒,紧了下腰间长剑,拉着黄马,向镇子里唯一的客栈走去。今天的风很大,吹得客栈前屋檐下的布旗哗哗直响,街道上已经是光秃秃的,再没有什么可以让风吹动的了。客栈前贴告示的墙上,贴着一张黑墨大字的告示,上边却用赤砂圈了几个大圈圈。贴纸的黏米已经脱落了大半,告示正让大风吹得摇摆不定,随时都要随风而去样子。这时,一只手将它轻轻的撕下,慢慢的卷好,放入怀中。杜江轻笑着自语道:“想不到这地方还有生意做,呵呵,希望镇长大人不要太小气了。”
“掌柜的,还有没有房间?”掀开门口的帘子,走进的客栈的杜江向里边问道。客栈里边很宽阔,十多张桌椅整齐的摆着,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有的有的,客官里边请。”柜台里一名年约三十许的妇人迎上来应道,她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不显得粗鄙,一眼看过去,反倒有些平易近人。
杜江面带微笑,说道:“一间客房,能住人就行。”
“客官这是说哪里话,客房这里多的是,随你选,客官这便跟我上楼去吧。”
这时,帘子又被掀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她左手提着一柄剑,上好的硬牛皮剑鞘,肩上挂着一个灰布包袱,头上戴着一顶竹笠。最让杜江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沉稳而冰冷,脸上似乎写着生人勿近的字样。
“掌柜的,一间客房”女子语气颇冷,透着一丝寒意。
掌柜怔了一下,接着眼角一展,微笑道:“好的,姑娘也跟我一道上楼选一间吧。”
杜江嘴角微微扬起,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笑意,他一眼就看出了这女子身手不凡,而且,很有可能是同行。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杜江看她的眼神就没那么温和了。恰巧此刻,那女子转过头,两眼相对,空气中似乎冒出了一丝电光,她不由紧握了一下手中的长剑,侧身对着杜江。
“姑娘先请,不必客气。”杜江抬手说道,神色如常。
女子略为犹豫,冷哼一声,警惕却未放松,脚步轻起,跟着掌柜上楼去。
杜江颇有意思的打量着这女子,笑而不语。他心底暗想,可不能让她抢走了生意,不然别说住店,吃饭都成问题。
大漠的风沙总是那么随心所欲,有时一刮就是三五天,有时却只有那么一两刻钟。而今天的风,尤为凛冽,甚是刺人,如古人所言,大漠的风沙,非常人可测。
七侠镇的镇长家的屋子,也仅仅比镇上普通人家好一点而已,破败的墙与瓦片。此时杜江就在镇长家的大厅里,他脚踩长凳,手拍着木桌,指着放在桌上的告示对跟前的镇长大人口沫横飞:“镇长,你听我说,我们剑客出门在外,讲的是什么,是信用。本少侠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不信你打听打听,比这还难的活我都接过,别说十几个,再多都没问题。如今给您的价格已经是最便宜的了,才十两银子一个人。我们也不容易是吧!您老看着合适,咱就签个字,立个契约,本少侠保证三天内帮你们除掉这帮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马贼。”
“这……”镇长沉吟一声,转目看了看旁边几位镇上端坐着的老人。一个月前,一伙十多人的马贼忽然出现在七侠镇附近,他们在镇外十多里外的一处山谷栖身。自此,这伙马贼经常骚扰镇上的居民,抢劫偶尔过路的行商,让本就艰难的七侠镇更为艰难。因此,在镇长的提议下,决定筹集银两,请一些刀客侠士来除掉这帮马贼。但是此处偏僻,少有人行,告示贴了大半个月,一直都没动静。
“少侠,你说的十两银子一个马贼,实在是太贵了些。”
“不贵不贵,十两银子一条命已经很便宜了。您老去别的地方打听打听,没个一百两,别人都懒得动手。”
“少侠看在七侠镇百姓的份上,担待一二,你在七侠镇的食宿,我们分文不收。不如,你将那些马贼赶走如何?”镇长苦着脸对杜江说道。
杜江一脚踏上木桌,说道:“这赶走马贼比杀掉更难,价钱是十五两银子一个。”
“啊!”镇长惊呼一声,忙道:“那杀了好,杀了省事。呵呵,少侠,不如这样,镇上出资一百两,你在镇上的食宿分文不取,如此这般,你意下如何?”
“这个嘛!镇长你看我只身一人,对付十几个马贼,难免有些损伤。一百两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不少了,我们镇上有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分文不取,分文不取。”
最终,这笔生意以一百两成交。
“镇长,你说就他一个人,会不会反被马贼杀了,到时候惹祸上身,马贼迁怒于我等这如何是好?”
“不会的,他们总有自己的规矩,不会迁怒于我们。不过我看这少年是斗不过那些马贼,否则也不会轻易就答应给他一百两。唉!到底是年少轻狂,多年轻的少年啊!”镇长望着杜江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去了。
一人对十多人,杜江真有这么厉害的本事吗?还没有人知道。是夜,匹马单人,杜江悄然走出七侠镇。
马贼所在的山谷,东北两面是高山,西边是一处山坡,南面才是入口。如果有数百人在此结营而守,只怕数千人也难攻破。可惜此时其中的马贼仅有十数人,他们连个站岗警戒的人都没有,防范可谓之无,因为他们从未想过,谁胆敢对他们下手。
杜江敢,他此刻已经摸到马贼的住处。此处原本住着几户人家,然而不知是在马贼到来之前,还是在他们来之后搬走的。俯身在草丛之中,远远就听到马贼们的吆喝声,杜江透过杂草,看到那处几间茅草屋的中间,燃着一大堆篝火,数名马贼提着酒坛子,烤着肉,正吃得欢。
杜江一动不动盯了近一个时辰,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这时篝火焰小,那几个马贼也有了醉意,一个个东倒西歪,有的甚至已经趴在篝火边上,有的吐了一地,直躺在地。正是此时,杜江猫着腰,一步一顿慢慢向那些马贼靠近。
篝火旁的马贼不足为惧,躲在屋子里的才是比较难对付的。不一会儿,杜江潜到一间茅屋的后边,轻轻推开窗子的一角,往屋里一探,一瞥之下看到屋里仅有一人。而恰巧此时,那人转头向窗子方向看来。
“谁!”那人低喝一声。
杜江不动声色,一个翻身窜上屋檐,如幽灵般了无声息,沉入屋檐下的黑暗中。
“该死的,真是倒霉,出师不利啊!”杜江心中暗想,他屏住呼吸,整个人似乎与黑夜融合在一起。
马贼之中也不全是鲁莽的汉子,也有不少心思细密的好手,否则即便个个武功盖世,在大漠里,也会死得很快。很不幸,这样的马贼不多,偏偏杜江今夜一个照面就遇到了,但那个马贼更不幸,因为他遇到了杜江。
太久没有危险,警惕之心难免降低。这名马贼似乎认为是哪位兄弟想跟他开玩笑,因此没有招呼其他人,但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手持单刀,轻轻推开窗户。
“谁啊!都看到弄了,出来吧!”
窗外无人回应,夜风从窗口吹进来,那马贼不由心口一颤,一阵冰凉由心生。这时,一只手刹那间捂住马贼的嘴巴,同时,冰凉的剑锋已经划破他的喉头。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窜入屋中。马贼瞪大着双目,不甘的软软倒地,手中的刀已被杜江接住,一切发生在弹指之间,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的天,真重!”放下马贼的尸首,杜江低声咕哝着。他不敢大意,连忙关好窗子,接着窜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了几眼,没有异常。
杜江小心翼翼,窜入第二间屋子,接连解决两名睡如死猪的马贼,即便如此,他依旧面色平静,眼如死水,波澜不惊。
也许,在今夜,这些马贼会了无声息的死去,致死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侠,手段如此下作,竟然搞暗杀!真是屈辱。不过不要紧,反正死者已矣,这些身后之事也无关紧要了。然而,当杜江摸到的第六个人的时候,竟然发现,他摸到的是一具尸体。一剑穿心,顷刻毙命,身上再无其他伤口。杜江眼神微凛,他敢确定在他出手之前,这些人还是活着的,即便离得远些,但屋子里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然而事实却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杀人,他却毫无知觉。
杜江想了想,微微一笑,暗叹这同行身手了得。忽的外边一阵吵闹,杜江瞬间靠到门背,自门缝往外看,那几名醉酒的马贼已然清醒。事关生死,即便再醉的人也会清醒,然而站着的仅有四人,其他的同伙,都已躺在地上。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此人虽蒙着脸,杜江却已看出蒙面人是个女人。
马贼明明看到大刀已经封死了挥来的剑,但这蒙面人手臂一收一刺,长剑轻轻越过大刀,剑尖已刺穿这名马贼的心口,刺穿心脏,不偏一分,不深一寸。
“慢着!”杜江破门而出,手中的剑早已送出。
那女子不紧不慢,眼中无一丝慌乱,反手一剑划破另一名马贼喉头,接着随手一剑,接着接下杜江刺来的一剑。
“叮”一声轻响,两柄冰凉如水的剑同时架在最后一名仅存的马贼的脖子上。
“铛锒”一声大刀脱手落地,那马贼脚软得都快瘫坐在地。
杜江轻眯着眼盯着蒙面女子,轻声说道:“姑娘,要杀这人,先付十两银子。”
“嗯?”女子看了杜江一眼,似乎也知道杜江对她并无杀意,不由奇怪问道,“为何?”
她这一出声,杜江便认出了这就是那位和她一起住在七侠客栈的女子。
“这生意是我先接的,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哼,你自去领钱便是,本姑娘爱杀便杀。”
“叮”又一声轻响,杜江接下她挥向马贼的剑。
“人不可无信,本少侠杀多少人收多少银子。”
那马贼看杜江两人为了谁杀他而争执起来,他好歹也是个砍过不少人的马贼,刚才是被女子狠辣的手段吓到,这时已恢复常智。好在此人不算太蠢,他一个滚地翻向一边,但还没起身,“嚓”的一声,两柄长剑同时划过,一颗大好头颅冲天飞起。
正是这时,外围的马棚一阵马嘶,十多匹马慌乱冲出,拼了命似地朝谷口冲去。即便天色阴暗,杜江仍旧发现了躲在其中一匹马马腹之下的黑影。
漏网之鱼!!这可不好,若让他走脱,就少了好几两银子啊!但此时追赶却又是赶不上了的,轻身功夫能追得上马的,在江湖上寥寥无几,即便追得上,只怕杜江也没力气砍人了。杜江眉毛一挑,脚尖挑起地上大刀,随即一脚踢出,那把大刀歪歪斜斜飞去,最终砍在一匹马身上,惹得那马狂奔乱跳,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
“可惜,走脱了好几两银子啊!”杜江叹息道。
女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杜江一眼,不言不语,长剑回鞘,转身离开。
“姑娘请留步!”
“何事?”女子冷眉横竖,不喜不怒的看着杜江。
杜江笑了笑,说道:“这马贼有一半是你杀的,待会回了镇上,酬劳咱们平分了如何?”
女子话还未听完便转身离开,那神情就像是在说,我不稀罕这钱,爱拿你就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