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遇云裳
翌日的朝阳从海的尽头慢慢升出,海水如火。桑田被窗外的亮光唤醒了,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见大雨已经不在屋里了,便推门而出,见大树下多出来了一个坟头,她心中一凛,赶忙跑了过去,大雨俯在坟的后面睡着了,她心中稍定,想道:“这座坟是谁的呢?难道是那阿婆的?”她向木牌上看去,上面写着“渔夫鱼海之母鱼罗氏之墓”,心中顿时明了。
大雨睁眼醒来,见桑田站在一旁,他咬了咬嘴唇,说道:“阿婆去逝了,我们给她守七天的孝吧。”桑田也感沉痛,虽然她并未跟这老者说过一句话,这老者恐怕都没有见她一面,但她见大雨如此伤心,自己也不禁伤心起来。她跪在了大雨一侧,两人背向大海,朝阳将他们的影子照在阿婆的坟头之上。
白渐红睡醒出屋,见大雨和桑田跪在座新坟前,心里猜到那阿婆已经死了,他打了一个哈欠走了过去,向坟头鞠了一恭,然后向大雨说道:“死者已矣,活者还要继续奔波。我说雨兄,我们还是趁早去找那海巫教的所在吧,要不然这里的渔民可不会饶过你。”大雨并不答话,桑田小声说道:“大雨说在这里守孝七天,你要去就一个人去吧。”白渐红哑然,苦苦说道:“真希望这阿婆能长命百岁,可惜呀可惜。”
太阳七升七落,渔民也来了几次,和白渐红一样劝着大雨早日动身,大雨默不作答,只到了第八天这才起身,三人准备好了干粮和淡水,划着小船终于驶向了大海。
第一天大海无穷,没有人,也没有岛。
第二天海水滔滔,没有人,也没有岛。
第三天,依旧没有人没有岛,白云不见一朵,海鸟不见一只,天上海上无尽的蔚蓝,东南西北一样的深邃。
桑田已经三日没有靠岸了,她本来就不善水性,此时终于耐不住慌恐,向大雨问道:“大雨哥,我们何时才能找到海巫教?”
大雨望了望海,说道:“大概还要两天吧,不过我也不敢确定,海巫教在海上飘忽不定,或许明天就碰上了,又或许很久都碰不到。”桑田听了这话,呼了一口气,像是气馁了。
白渐红坐在船尾,牢骚着说道:“我说桑姑娘,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出海呢?我找海巫教和云衣,是为了财宝和临云刀谱,大雨找海巫教是为了那些不知好歹的渔民,你又是为了什么?”
桑田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原因,她见大雨出海了,自己便跟着出海了,可这样说,白渐红必然会嘲笑她,她想了一想,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为了我家传的采桑剑谱,找到临云刀谱或许就能找到采桑剑谱。”
白渐红不以为然,说道:“不就是一本破剑谱吗?何必要搭上性命?到时如果我们与海巫教的人打起来,你这只旱鸭子可千万别拖累我,我一边抢财宝,一边还要保护你,哪里顾及得了。”
桑田嗔道:“谁要你保护了,我手里有剑,我家的采桑剑法比你们家的点水剑法强多了。当年若不是我爹爹被三香门的陈青健给暗算了,最后含恨去逝,你们家的点水剑法在江湖上永难抬头。”
白渐红笑道:“什么暗算了?说的多难听,陈青健使的是暗器,你怎么能把暗器说成暗算呢?”
桑田叫道:“反正那陈青健胜之不武。要是我爹爹能多教我两年的话,我定然三下两下就能把你打败。”说罢,她看了看大雨,这船夫与她父亲有几分相像。
白渐红笑道:“不如你我结为夫妻,化开我们两家的世仇,就像当年魏临云和云衣合创了临云刀法一样,我们也可以合创一套剑法,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点水采桑剑法。”
桑田怒道:“凭什么是你们点水二字在前,我们采桑二字在后,应该叫采桑点水剑法。”
白渐乐的直笑,说道:“好好好,都随你,就叫采桑点水剑法,只要你肯嫁给我,你怎么都行。”
桑田这时知道上了白渐红的当,当即啐了白渐红一口,说道:“我呸!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说着,两个人又闹了起来,桑田性子急,没说两句就要动手。大雨劝道:“桑姑娘,白渐红你们不要吵了,大家都在一条船上,齐心协力才是。”桑田嘟嚷着嘴,说道:“谁要跟他齐心协力,大雨哥,我听你的。”
白渐红说道:“小妮子喜新厌旧,你不要我,三香门的人可要我。你们看看,那边是什么?”大雨和桑田向转身看去,不远处驶来了一艘大船,船上的人一习青衣,显然就是三香门的装束。那船头上站有一个青年女子,她望见了白渐红一行,便下令抛锚停船,让他们上船。大雨见那女子一脸肃穆,自己心中一凛。
大雨和桑田随着白渐红上了船,他向桑田小声问道:“这白渐红和三香门的人很熟吗?”桑田面色沉了沉,说道:“当年三香门的陈青健为他们白家出头,在一场比武当中打败了我爹爹,从此他们白家便把陈青健和当恩人一样礼待,逢年过节,送财送宝,还时常去拍马屁,这般下来,陈青健周边的人自然也都认识了这个淫贼。”
白渐红向那青衣女子恭身敬了一礼,说道:“多谢云二掌门让我等上船。没想到在这大海之上也能遇见贵派,实乃三生有幸,又可见贵派气势之大,五湖四海,门徒遍布天下。”
那女子冷冷地说道:“我师侄陈青健吃你这一套,我云裳可不吃。”说罢,她衣袖一摆,一股奇异的香味向大雨三人扑面而来。桑田喜道:“这就是龙涎香吗?真的好香!原来是三香门中的龙香堂。”
云裳见白渐红身后还站有两人,其中这个女子长得白净,说话倒还中听,便问道:“白渐红,这女子是谁?”
白渐红恭敬着说道:“她是采桑剑法桑甲的女儿桑田。”
云裳一怔,说道:“你们不是仇家吗?怎么共载一船?”说罢,她向大雨看了看,见大雨是个船夫,不以为意。
桑田说道:“这姓白的偷了我家剑谱,还把它弄丢了,我是为了找到剑谱才与他一起出海来的。”
云裳轻声问道:“你找剑谱怎么找到海上来了?”
桑田抿了抿嘴,说道:“这个……剑说谱可能被海巫教抢走了。”
云裳又是一怔,问道:“怎么?你们也是要去找海巫教?”
白渐红暗中窃喜,插话说道:“是的,云二掌门,我们已经在海上寻了三天了,并不见那海巫教的踪影。听云二掌门口气,似乎也正要寻找这海巫教,不知为何?”
云裳哼了一声,说道:“你们随我进去。”大雨一行跟她走进了船里,船舱内别有洞天,犹如陆上酒馆一般,云掌坐在最前的一张桌前,大雨一行在临旁的一张桌上坐下了。
云裳说道:“前阵子卧龙堂的堂主司空见惯死了,江湖上传言是我们三香门龙香堂所为,卧龙堂的人信以为真,便上门来寻仇,堂主龙香见此便派我去卧龙堂查个究竟,没想到卧龙堂的人一个个都是草莽野夫,不问青红皂白就跟我堂下弟子打起来。当时我正在嘉兴拜谒流云师太,流云师太验过司空见惯的尸体,她还告诉我在海巫教中也有人能使我们三香门的刀法。我心下大疑,便连日赶到了卧龙堂,谁知我先派去的十几名弟子都被一个神秘人物给杀害了,而且卧龙堂也死伤了不少。他们的残余人物司空一刀和过百桥没见过那人的模样,却一口认定是我杀的。”说到此处,她叹了一气,接着说道:“他们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我身为三香门师叔一辈,怎么会杀自己堂下的弟子呢?他们却说是我觊觎临云刀谱,这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三香门中的四套刀法武林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用得着去抢临云刀谱吗?况且那临云刀谱本就脱胎于我三香门,我又有什么必要拿着刀法正宗不学,去学那临云刀法?卧龙堂这些余孽太看不起人了。”
大雨和白渐红听得仔细,白渐红问道:“那您又为何要找海巫教呢?听您这么一说,海巫教似乎跟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关系。”
云裳横了白渐红一眼,说道:“你急什么?我云裳说话用不着你提醒。”白渐红见她如此高傲,便不再说什么了,回头向大雨桑田笑了笑。
云裳继续说道:“卧龙堂的余孽看不起我,我可不能丢了三香门的脸面。我们三香门是大门大派,怎么能与他们这样的小帮派计较?我带着手下的弟子在城中转了一阵,将他们甩开了,后来我看见他们在河上与海巫教的小巫莫如此斗了起来。那小巫莫如兰使的刀法错综复杂,但刀法之中确有我三香门檀香堂抹云刀法的影子,流云师太所言非虚。而且我还从他们的争吵中得知,卧龙堂与海巫早有旧仇。海巫教拐走过他们堂主司空见惯的次子司空一刃,而司空见惯曾用一本术士葛青伪造的假刀谱换回了司空一刃的无头尸体。种种情形看来,这海巫教与卧龙堂结下了大仇,而海巫教中有小巫莫如兰又能模仿我三香门的刀法,这海巫教与司空见惯之死有莫大关系,只有找到了海巫教,才能洗清我三香门龙香堂的清白。”
大雨听云裳说了一通,对先前的种种疑问有了一些头绪,他想道:“原来卧龙堂堂主司空见惯与其堂下弟子之死,檀香堂弟子之死都是因那本临云刀谱而起。而那神秘人武功竟如此了得,他在卧龙堂堂前以一人之力先后除去了檀香堂和卧龙堂数十条人命,想必此人也是为了那临云刀谱,他是海巫教的吗?是海巫教的教主鱼通天?”
大雨想到了叶成愁,他向云裳说道:“云二掌门所言极是,十天前,我们还遇到了海巫教的大巫叶成愁,她口口声声跟我们要临云刀谱,还说临云刀谱在一个叫云衣的人手上。这云衣好像是……”
云裳眉头一紧,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雨哭笑不得,说道:“我嘛?我只是一个小小地船夫。”
白渐红连忙搭话,说道:“这位兄弟叫大雨,是我新交的朋友,救过我一命。”
云裳将大雨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正色说道:“云衣是我们龙香堂的弃徒,魏临云是檀香堂的弃徒,他二人与我们三香门无关。临云刀谱虽然脱胎于我们三香门,但也与我们无关。我云裳此次出门,不是为了什么刀谱,而是为了我们三香门的清白。”白渐红见她说的一本正经,起身敬道:“云二掌门果然是女中豪杰,我白某不才,您若不嫌弃,我愿为您尽一份力。”
云裳瞅了瞅白渐红一行,嘲笑道:“就凭你们这点功夫?若是指望你们,我三香门还有什么颜面可言?你们既然上了我的船,那就给我老实待着,若不是我瞧着这小姑娘可心,早就把你们赶下船去了。”说罢,她吩咐了座下的两个女弟子黎青和靳红,将大雨一行人带上楼去,给他们安置了住房,桑田独自分到了一间房,大雨和白渐红住在了一间。
白渐红一进房就爬上软床躺了下来,他跷着腿乐道:“雨兄,你瞧怎样?这间房还不错吧,我点水剑奴白渐红还算有点能耐吧,龙香堂都给我面子,哎呀,我这腰都硬了!跟着你在海上飘了三天可折磨死我了。这下好了,上了大船卧等海巫。嗯,我一定要好吃好喝,大捞一把。诶对了,我瞧你也没有婆娘吧,这船上都是檀香堂的女徒,各个漂亮,要不我们出去邂逅几个?”
大雨倒了一杯茶,自己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喝了起来,白渐红见他好没情趣,自己起身出门,不料被女徒靳红挡住了。
靳红严词说道:“师父有言再先,不准你们两个男人在船上乱跑,犹其是你!”
白渐红气得眉毛都竖了,问道:“你瞧着我像坏男人吗?”
靳红打量了他一番,说道:“我看像。”
白渐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笑道:“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
白渐红说道:“像归像,像坏男人就说明了我不是坏男人。”
靳红将腰间白刃拔出一半,叫道:“别跟我嘻皮笑脸,姑娘我不吃这一套,好好待着,少不了你们的酒菜。”说罢,带上了房门,“咔咔”声响,锁住了房门,纵使白渐红大嚷大叫这女徒也浑不理睬。
晚间,靳红端进来了一个食盘,白渐红见都是些素菜,推了饭碗,又躺下了。大雨边吃边说:“这饭菜还不错,你怎地不吃?”白渐红躺着说道:“好什么呀?一点肉星都没有,酸不溜丢的。老子要吃肉,门外那位姐姐,小爷我要吃肉!”
靳红在门外叫道:“你身上不是还有一百多斤肉吗?现成的,你怎么不吃?”说罢,嘻嘻地笑出了声来。
白渐红也不恼怒,他闻了闻自己胳膊,皱皱了眉头,叹道:“我这肉太臭,不好吃,不知姐姐那里可有好肉?”
大雨说道:“这么臭你还敢女人?”
白渐红答道:“我也生存所迫,逼不得已呀。”
“生存所迫?”
白渐红僵笑了一下,向大雨说道:“不是说了吗?男人不臭,女人不香。不臭一点,怎么找到女人呢?找不到女人我怎么活得下去呀?”
大雨随声应付道:“说的对,有见地。”
“我呸,还有见地呢?两个臭男人,别在里面臭美了,本姑娘都要笑掉牙齿了。”靳红听他二人说话,忍不住插进话来。
白渐红听这小妮子说话,一时起兴,问道:“那你说什么样的男人你才喜欢?”
靳红娇声说道:“那当然要像我陈师兄那样,相貌英俊,武艺又高。”
白渐红笑道:“你们三香门那么多弟子,姓陈的我看也不在少数,你不会都喜欢吧。”
靳红嗔道:“我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说的陈师兄那当然是我们三香门檀香堂的陈青健陈师兄了,除了他,别人都是浮云。”
白渐红笑着问道:“那你瞧我这位大雨兄弟比起你那陈师兄如何?”
大雨一怔,对白渐红说道:“白渐红你说什么呢?”只听得门外哈哈直乐,靳红笑得直跺脚,她歇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是你房里的这个船夫吧。区区一个小船夫,怎么能跟我们三香门檀香堂的二师兄相比?白渐红,你这话不是折煞了我陈师兄吗?”
白渐红又说道:“我这位大雨兄弟武功可是极为了得,我看比陈青健陈恩公差不了多少。”
靳红听了此言正欲回话,却被站在桑田房前的黎青打断了,黎青冷冷地的说道:“红师妹,不要跟他们啰嗦,小心师傅责罚。”
靳红沉了沉脸,小声说道:“这白渐红分明是在数落我陈师哥,我怎么能容他这般放肆?”
黎青说道:“什么你陈师哥?八字还没一撇,不要叫得那么亲热。”
靳红横了黎青一眼,说道:“你管不着!我就知道你也喜欢陈师哥,怎地?青师姐嫉妒了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出身?”
黎青脸色一正,说道:“你胡说什么?”
靳红正欲回话,这时,船舱外传来了一声尖尖地哨响。黎青叫道:“不好,红师妹,我出去看看,你看住他们。”她话未说完,人已经下楼去了。靳红知道哨子一响,必有大事,她昂首向外望了望,并没有见到什么外人,她正疑惑着,甲板上有人尖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