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儿,虽然我也三十出头了,可在妈妈眼里,我也不过是让她不放心的孩子。妈妈晕车,一个小时的车程也必须要吃晕车药。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带女儿出去玩,宁愿自己吃药也要和我一起带孩子出门。
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粉嘟嘟的,妈妈坐在床上娴熟的用钩针织着毛线玩偶,时不时摸摸女儿的背有没有出汗,女儿翻一个身把被子踢开了,她又把被脚往上拉一拉。
我问妈妈,你怎么总不放心我,总怕我把她弄丢了呀?那我小的时候你还不是一个人带我走天涯吗?
这是真的,在我的童年记忆里,爸爸很少在家,他是做地质勘探工作的,工作地点也是流动的。妈妈的探亲假就是一个人带着我背着行李去全国各地找爸爸,近到省内县市,远到藏区,感觉就是一部寻亲记。
妈妈推了推老花眼镜,手依然快速地绕着毛线,缓缓的说,你小时候,差点就丢了,幸好是个女孩,不过,应该说是幸好碰见了好人。
我一下子好奇了,没想到我还有被弄丢的传奇经历。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给我说说呗。
妈妈放下手中的针线,又偏头看看女儿,仿佛在回忆记忆中我的模样。
那年,你比她还稍微大点,也就四岁左右吧,我和你现在年龄差不多。你爸爸在湖北一个县城里,好像是在葛洲坝附近,我一个人带着你从长沙坐汽车去荆州,还得从荆州转车才能到你爸那儿。
那时候年轻,有力气,也不晕车。所以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晕车是年轻身体吃得消,到我这个年纪可就不一定了。妈妈又要开始唠叨我的工作性质了,离家远要坐车。我赶紧说,后来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才又转回正题,你呀,小时候就是个婆婆嘴,能说得很。一上汽车,你就和车上乘客开始聊天,特别是身后的一个叔叔,大概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小孩子家家怎么那么喜欢和大人聊天。
哈哈,看来我从小就展现出了天秤座社交小能手的特性了。
我出门谨慎得很,不跟陌生人搭腔,你倒好,一路上说个不停,我都快急死了,拦都拦不住你那张嘴。
到了荆州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还下起了雨,有点冷。要去你爸爸那,只能在荆州住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有汽车。我又要提行李,还要抱着你,腾不出手打伞,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看在车上和你聊天的那个男人也是要在荆州转车,就问他能不能帮帮忙提下行李,一起去找住的地方。那男人也还热心,就答应了,于是我们三个人打着伞走在路上,看上去像一家人一样。走啊走啊,路上的灯越来越少,似乎很偏僻了,我心里那个紧张啊,真是吓死了。赶紧就拉住一个路人问路,果然是走错方向了。于是我们又掉头往回走。
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旅馆,可是,太晚了,服务员说旅馆没有单间了,只有大房,也就是通铺,边说妈妈还用手比划着,嗯,比你这间房还要大,床挨着床,十几个人睡一间房。我实在太累了,外面又下着雨就不想走了,大房就大房吧。但是那个男的还是想要单间,说再去找找,就出去了,服务员还问我,你们不是一家吗?我说,不是,就是同路的。后来那男人又回来了,说其他旅馆也没有单间了,还是和我们住同一家,住的男士的大房。
第二天一早,他就站在女士大房的门口叫我,说快点快点,要去汽车站赶车了。我急急忙忙给你穿衣服,收拾了一下,扛起行李就跟他走。
我问妈妈,你干嘛不自己去车站啊,还要和他一起走?
妈妈说,我看他也不像个坏人,他是从南京来的,说是过来出差的,而且他知道汽车站在哪,那个时候没有出租车,连个摩的都没有,要找地方全靠一张嘴和一双腿。他帮我提行李领着我们到了汽车站,我去窗口买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忘在旅馆了,你爸爸给我的地址还放在里面呢,这下钱也没有,写着地址的纸条也没有,我都不知道买去哪里的票。
天哪,你比我还大意,你还老是训我说我是个马大哈!
好啦,你别打岔!妈妈身临其境一般侃侃而谈,那个男人见到我当时焦急的样子,就问我,你是不是什么东西落下了。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把你往他身边一放,说,你帮我照看下孩子,我马上回来!然后打起飞脚就往旅馆跑。
我惊呆了,我果然是充话费送的,你居然就这样把我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交给一个陌生男人自己跑了。
妈妈继续说,我跑到旅馆冲进房间像个神经病一样掀开枕头,还好,钱包还在。当时还是挺早的,其他人很多还没有起床,服务员也没有来清扫房间。我要是带着你又赶回来,估计东西没了,车也赶不上了,没钱没地址,只能去流浪了。
我爸也太狠了,大老远来找他都不来接我们。
当我气喘吁吁跑到车站的时候,幸好那个男人一直带着你在那里等我。他还说,你胆子还真大啊,就这样把孩子丢给我就跑了。其实,他哪知道,我其实心里怕得要死,一路上心都好像要跳出来了,就怕你被带走了。但是我还是故作镇静的说,我想着是个姑娘嘛,没人要吧。
天呐,这像是亲妈说的话嘛,得亏我是个姑娘。不过那个时候人贩子没有现在多,多数也都只要男孩子,不像现在,只要是个娃都有危险。
后来,我按着纸条上的地址买了车票一路找,终于带着你找到了你爸爸。那个男人去的另一个地方,也就没有联系过了,算是萍水相逢路上遇见的一个好人吧。
我说,当时就没有留个电话什么的吗?
那个年代哪有电话啊,打电话都是单位的传达室,不过他倒是给过我一张纸,我看了一下是做化工行业的,然后又还给他了。后来改革开放了,下海经商的多了,我才知道,他当时是给我递名片,可那时候没见过世面,我以为他就是给我看看他是干什么的,就没要他的名片。
哈哈,原来我妈也有这么二的时候,估计那个叔叔也被我妈的举动弄糊涂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叔叔还记不记得当年有那么一个女人冒冒失失地把一个小女孩放在他身边,也没管自己是不是同意就跑了。现在听妈妈讲起这段往事,觉得很好笑,我现在迷糊的样子也有点像妈妈,而女儿是个话唠也像极了当时小小的我,也许这就是DNA的神奇之处吧。我也终于懂了为什么妈妈对我带孩子出门总不放心了。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样的惊险之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