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冉一直觉得，离了婚的自己就像重新活过一样，现在的他不需要亲情的怜悯不需要爱情的滋润，他要的，只是安安静静的自己的生活。就好像一杯水终于回归了它原本的纯粹，用不着用另一滴墨水来渲染它的存在感。 

    杜可可就是他生活里的那滴墨水。

    可悲的是，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这滴墨水是怎么滴进他的水里的。

    比如现在，杜可可趴在他家的桌子上安睡得像个孩子，蓝色印花的马克杯还握在她手里，她说抹茶拿铁里的牛奶换成豆奶会好喝很多。她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捣鼓生活细节的女孩，是啊，和项冉相比，她还只是个孩子。哪怕她无数次认真地睁着她纯真的大眼睛说，我喜欢你，项冉。

    你根本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啊。项冉想。

    敲门声意外地打断了项冉的思绪，打开门的一刻他意外地看到江晴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外卖的袋子。离婚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上门找他。江晴像屋里看了一眼，扫到桌边杜可可熟睡的背影，眼神兀自黯下去一块，牵强地笑了笑，“不方便进去是吧，我懂。”

    “嗯…一个朋友。”项冉本来想解释的，可是想到当初江晴那样地伤害自己不也是没有给一个理由嘛，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晴把手中的外卖袋默默地向后藏了藏，“那个，我来找把钥匙，方便的话你帮我找一下呗。十字的那种，上面拴了一个银色的钥匙链。”

    正当项冉打算开口想个理由回头再把钥匙给她送过去时，杜可可的声音在他身后突然响起，“来客人了么？”

    “呃，是江晴。”项冉不知道怎么介绍她们两个。

    杜可可却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大方地向江晴伸出手，“你好，我叫杜可可，是项冉的女朋友。”

    “可可…”项冉皱了皱眉，不管他和她怎么说，她都执意这样和别人介绍自己。

    江晴笑了一下，握住杜可可的手，“你好，江晴，项冉的前妻。”

    杜可可笑盈盈地从身后拿出一串钥匙，“这是你的钥匙吧，江晴姐，项冉他就是粗心大意，好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帮你留意了。这屋子以前乱得不像话，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女主人以后整洁干净多了。”

    江晴的脸色难看了很多，不过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你有20么？项冉都可以当你叔叔了吧，看来我还真是慧眼不识珠，不知道项冉原来这么有魅力啊。“眼看着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项冉却插不上一句话。

    “江晴姐姐真是谦虚啊，连脚踏两只船这种高难度的事你都做过了，何苦再和我争项冉呢。项冉是好，离开了姐姐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是吧，项冉～?”杜可可亲昵地拉过项冉，“刚才没注意，竟然都已经快十点了呢，江晴姐姐快点回去吧，晚回去了你外边那位该不乐意了。我们也该休息了。”说完笑咪咪地当着江晴的面关上了大门。

    不等项冉说话，杜可可就知趣地松开了他的胳膊，吐了吐舌头，“我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等她的车开远了，我马上就走，我保证。”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项冉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无可奈何地拿起沙发上的包递给杜可可，“可可，你不用老往我这里跑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杜可可的眼神依然清澈，可是这一刻她笑得有点苦涩，她说，”项冉，你见过飞蛾扑火么。火那么烫那么危险，飞蛾还是要往上扑，你说它是傻么？“

    “可可，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比你大那么多…”

    “我觉得，飞蛾那么做，不是傻更不是勇敢，只是因为它愿意啊。”

    杜可可的目光里满是真挚，她随手将桌子上的那只马克杯重新摆好，“项冉，虽然我只有二十三岁，可是我知道，爱情这件事，和任何东西都没关系。只和喜不喜欢有关系。你说，对么？”杜可可拿上她的包，冲他嫣然一笑。

    那一刻的项冉，嘴角竟也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了弧度。

    阳光还明媚得刺眼，咬着果汁吸管的杜可可从商厦出来没走两步，就被身前的一个身影挡住了。可可抬头一看，正迎上摘下墨镜后若有所思打量着杜可可的江晴，她笑了一下，“方便聊聊么，杜小姐。”

    江晴面前的意式浓缩和杜可可挤了大朵奶油花的焦糖玛奇朵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杜可可觉得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她本来就是年轻，谁说年轻是个拿不出手的资本。

    “你是来让我离开项冉的么？”杜可可笑得一脸清澈。

    江晴皱了皱眉，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青春无限的小姑娘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项冉既没有帅到可以让女孩随随便便死心塌地的程度，更没有富得流油的家底，在她眼里，这个叫杜可可的女孩不过就是韩剧看多了，爱上了一个大叔。“你和他不合适。”

    “我也没看出来你和他有多合适啊。”杜可可依旧笑盈盈的，“你知道么，伤害他可能是你这辈子最该后悔的事情，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一切翻篇的。”

    “你就这么有自信？项冉是重感情的人，不然他不会现在还保留着我的东西。”江晴挑衅地看着她。

    “这么说吧，江晴姐，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过是在打打闹闹，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我和项冉是怎么认识的么？那年我大学毕业，偶然在酒吧门口遇见失踪了两个多月的前男友，只可惜他不是来求我原谅的，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搂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亲昵地叫老婆。我认识他八年，容忍他很多，可是那一晚我终于明白，有些人不爱你就是不爱你。我一个人坐在地铁门口喝酒，匆匆而过很多路人，可是只有项冉一个人默默走过来，拿走我手里的酒瓶，告诉我，对的人一定会来的，你要等…”杜可可的笑容化成眼底的一抹温暖，“后来我们就认识了，他很少提到你，可是我不傻，我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也许在你心里，他很普通，可是在我看来，他有那种我看得见感觉得到的真实。开心的时候他会笑得像个孩子，偶尔也会非常没有安全感，很孝顺，也很真诚。跟他开玩笑的时候他总是会有种笨拙的认真，又让人觉得很可爱。江晴姐，我没有把你当敌人，我喜欢项冉不需要什么理由，时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江晴突然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过杜可可可能会说出很现实的理由，可是此刻看着她的一脸天真烂漫，她竟没有了对策来应对。

    杜可可拿起桌上的焦糖玛奇朵，“再见了，晴姐，我还要去给项冉送晚上的饭菜～先走咯。”

    “项冉口味很清淡的。”江晴冷冷地扔下一句话。

    杜可可停住脚步，转过身，“你错了，他现在喜欢吃辣的。”

    项冉喜欢在夜晚来临的时候走到阳台上看看星空，都市里的星空总是被耀眼的灯光映的发紫，遥远的星星隐没在隐隐约约发亮的天空里。像是一个个被埋葬起来的秘密。

    身后的客厅里，杜可可不知道正伏在桌子上画着什么。

    其实他挺欣赏可可的，名牌大学毕业，家境也不错，性格开朗，典型的北京姑娘。可是他又有点害怕，他有点不敢真正的接受杜可可的喜欢。他总是问自己，项冉，你配的上这样干净的一份感情么？你是离过婚的人啊，就算可可她不在乎你的过去，可是江晴留给你的伤疤真的能在你心底痊愈么？如果有一天，可可想明白了，不再需要他了，如果她像江晴一样毅然决然地离开自己，自己还能承受多少呢。

    “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杜可可也来到了阳台上。

    项冉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最近工作有点忙吧。这么晚了，你还不走啊。”

    “不带你这样老轰人的啊，”杜可可瞪了他一眼，“今天江晴找我了。”

    “啊？她跟你说什么了。”

    “劝我呗～她也是为了你好。”

    项冉犹豫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有点发慌，他竟然在此刻有点害怕杜可可被江晴说服了。说白了，他害怕失去她，虽然他从来没有承认过。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项冉的声音有点异样。

    杜可可看着项冉突然紧张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啦，怕我反悔了啊？项冉啊项冉，你也有今天啊。”

    项冉尴尬地回过身不去看她，“什么啊，哪有…”

    就这样，两个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项冉的心里像是有一根藤蔓在悄然的生长，一点点占据着他的内心，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会等你的，项冉。”杜可可的声音在他身后清脆的响起，“等你心里的伤一点点的好起来，等你可以摆脱你心里的那份顾虑，等你…”

    项冉转过身，看见杜可可垂下的眼帘，”等你喜欢上我。项冉，没关系的，我还年轻，我有的是时间来等你。是你说的，对的人一定会来，我要等。”

    项冉刚要开口的时候，杜可可指着天空的一处突然惊喜地说，“看，烟花！”是啊，那是绚烂的烟花，在漆黑的幕布上炸出漂亮的火花，光芒四散开来，映在杜可可明丽的眼睛里。

    下一秒，杜可可冲他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项冉，情人节快乐。”

    项冉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真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