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用《七年》完成了一次等待,我却用六年织就了新的开始。她的是空前绝后,我的是缥缈无影。----题记
在很深的夜里,在锐利的风里,在荒芜的田野,我奔跑,一直奔跑。忘记了自己的脚步是怎么样的凌乱,忘记了自己的脸庞是怎么样的消瘦,更忘记了那数不清的保证是怎么样的消散。
一跑,就是飞快的六年。只是那个深深的胡同,黑黑漆漆,一如从前。站在那里,张口唱歌,没有词,没有曲。可是我的心灵和思想仍要唱,唱得长篇史诗般的悲壮和绵长。
可是景色依然昏天暗地。还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像一个安静的傻子,听凭别人的故事穿梭而过。
六年之前的五年,自己呆板的目光跟着那些老师在黑板的长和宽之间走。走啊走,没有忧愁,没有空虚。虽然委屈的哭泣,虽然在夜里疯跑,还是会喜欢看女老师俊俏的脸,想和穿着干净衣服的女孩拉手做游戏。
不知道暧昧,不知道死亡。带着耳朵,带着眼睛,看每天的动画片,做喜欢的泥巴塑像。忘记温度,忘记所有的人,心里只装着自己。
这样,做了五年自私的人。
忽然,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那段时光,被轻易的甩走。
毫无知觉。
也许,你无法理解,一个傻子如何安静。但我就这样沿着花瓣的边缘,安静的送走早晨冷冷的阳光,和夜晚白白的月亮。
乘上一列火车,只有一节的火车。
每次去坐,火车都会启动。空荡荡的,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
当火车停下的时候,已经从日历上撕下了一页。
我该去睡觉了。梦里两个人,舞蹈,旋转。我是哪一个呢?他们和我一模一样,只是一张脸红润,一张脸苍白。他们不知停歇,不知梦醒。
六年了。我始终没有找到跳舞的那个我,是什么样子?红润?或者苍白?或者两者都是?或者两者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安静的傻子而已。
初一时候的大礼堂,仿佛神圣的人民大会堂。
我手里哆嗦着稿子,慢慢的,羞怯的走向主席台那个弯曲的话筒。脚步乱了分寸,不知道该迈哪一只脚。欣喜过度,还是紧张过界。我忘记了。
当我把稿子念完的时候,跑了下去。我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如何开始,怎样终止。只感觉到心脏错乱的和胸部相互击掌。
属于自己的光荣,就这样匆匆收尾。
我没有记住台下的他们。但他们记住了台上的我,一个成绩优秀却害羞的男孩。
背诵长长的英文,计算复杂的代数,画重叠的几何图形,写幼稚的语言布成的文章,读千年前的故事,想六年后的天堂,望遥远的蓝天,抚摸温暖的衣服,走棉花田间的小径,追蒜苗地里的蝴蝶,摘泛青的葡萄,拿桌上的零钱,骑吱吱响动的自行车,坐青青的草地,做长长的梦。
红色与白色的花朵,在风里摇晃。现实和梦想,在心田发酵。
大幅的广告牌下,我一点点地蜕变,长大。有了自己的芒,学会了保护自己的身体和心灵。
六年就这样在匆匆的流失,没有一点感觉,如同空气,日日夜夜在身体的内外永远不知疲倦的流动,你却没有感受。
我拿着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望着亮堂堂的阳光清扫着世界的潮湿。翩飞的蜻蜓,在水面点水,轻盈的如同薄纱,微微煽动,很多的涟漪在燥热的空气里蔓延。
母亲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在那个炎热的2001年,雨水兴奋过度的夏季。无数的云层重叠重叠,把梦压积回久远的年代。以前的风和雨在这里是那么的微渺,我似乎站得很高很高。开始遥望另一番的天和地。很多的燕子和麻雀飞过,唧唧的寻找爱的絮语。
田野里,庄稼浸在软软的水的包围圈里。井口是水,挖开一条水道,它们就会欢快的流出,流向潮湿的田野。村口的大坑里,水马上就要溢出,似乎要把村庄淹没在这个偶遇的年份,特别的季节。无穷无尽的蛙鸣,响彻白昼与黑夜,为我奏着不凡的夜曲。在这个特别的年份里,雨水首先给我了掌声。
我成为村中第一个大学生,跨出村口的大石碑,离开黄色的泥土,走入另一个他们向往而敬畏的世界。我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我是他们的骄傲。父母,家庭,村民,庄落,静静的用目光送我踏上那条并不平整的马路。我需要在路上,往远走,越远越好。
但这个远就是后来的痛。大雨丰盛的年份,总不会有好的结局。
很久后,我明白,经年的任何一件事,都悄悄的连接上了未来的某一个节点。你不会察觉,因为你很普通,就像地上的蚂蚁,不知道什么的负担会在什么样的时刻压迫自己,然后粉身碎骨。
槐树和榆树上的蝉,开始了一生的竭尽嘶鸣。它们的一生也就这个季节终结而已。
法国梧桐排列在红色的塑胶跑道旁,守候着浓厚的知识,奔跑,传递。我站在树下,激情汹涌。它的叶子飒飒作响,折断了穿越时空的光线,随着枝条的晃悠,暗斑在我身上忽明忽灭。楼层间折射明天的梦想。
一切开始。
故事总不会按手指的方向发展。它弯曲着身子,绕过手尖发出的射线。然后,忧郁爬出青春年少的眼睛,模糊一片湛蓝的晴空。
我总也无法爬到塔楼的顶层,接着俯视下面的人群,下面的风景。我像一个浮在海洋中的小舟,跟着浪花起起落落,可不会在浪尖吼叫,因为我瞬间滑下来,来不及发送自己的愿景。在浪的胸腹部,苦苦的睁着布满红丝的双眸,看咸咸的液体溅入眼眶,引起温暖的潮流。很苦。
忽然想起韩寒,当我们沉默在书堆题海的时候,他已经开着跑车在上海的高速路上兴奋。高举叛逆的大旗,在大地上掀起波涛狂澜。接着,成名,数着钞票开启梦想之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关注他的经历,生活,举动。玩票也好,他过得多么让人向往。写文字,或者赛车。总会有人想着他,尽管他们互相不认识。更不了解这么文字究竟是不是出自他的双手。
读书的时候,我渐渐的知道,乡村的孩子,知道得太少。不知道德克士和肯德基是怎样的美味,不知道衣服的搭配是如何协调,不知道动漫的名字称呼,不知道跳跃的街舞为何这么疯狂。成功,是奢望,很漫长。看见了自己的星光陨落,在那浮华升腾的霓虹迷离的城市。骚动,却让心口震荡。就如南半球的蝴蝶煽动双翅,北半球风暴凛冽。
他们,或者她们,80年代出生的一群。城市培养了这些,也帮助了这些所谓叛逆的孩子。滥腐的文字和我们看不懂的生活。虚伪的爱情在他们那里是招摇的扶梯。
所以很多农村的孩子,对城市和城市中的他们特偏激。他们宁肯把心血耗尽,也要在宽阔的街道上走一遭,即使没有人看见他们,也许只有两旁的路灯会检阅这荣耀的脚步。那种优越让他们的心染上污渍。只因城市有着生存的高贵,可以骄傲的回到农村的家;或者用血去换来城中的生活。城市生活的光环和巨大的荣耀催生着这些孩子。
鱼死网破注定是个悲剧。因为我们不同。
偶然间,知道了新概念。知道了一群不被人理解的孩子在大吼大叫,偏激的表达心中的不满和压抑。它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翻阅的时候,却笑了。嘴角是一种抽搐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凝结了几块。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讥笑。我自己都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他们是谁?究竟干着什么?是不是穿着漂亮的衣服,口中发出张扬且个性的口哨。是不是玩弄着生活,为何大谈特谈感情,那些对于很多高中的我们是那么的陌生。
就像一个在芦苇荡里迷路的孩子,分不清太阳的轨迹,只听到大股的风贴着肌肤一掠而过。
一个朋友说,他们用文字堆集起一片垃圾,处处是恶臭,但那被世俗和浮华掩饰。很多扭曲的躯体在里面蠕动。
我合上书。
走开。
从此,新概念的文章,我不敢去看。我无法理解这些文字,当然,也无法理解他们。虚浮的爱情,编造的做作,还有脱离现实基准的离谱。看到他们,我很害怕。害怕青春的肩头是忧郁的泥垢,不知道来自何时,更不知来自何方。
依然在如山的试题里翻滚心中的浪花。渗漏的雨点会在雨伞的下面,浸润一片。凌乱的课桌上,散落的废草纸,和一排灾难深重的习题集。谁让你们来迫害我们这些孩子的?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月,抑或两个月,或者半个月。一个瞬间,看到小白手里的那本书。它给我带来一种震撼,一种向往和忧伤。它叫《幻城》。轻灵缥缈的文字,美轮美奂的雪山,莫测神秘的行走,法力悬浮的较量,黯然神伤的落泪,古都寥落的逝去。我感动了。为那些幻间的爱情、亲情,和不可猜测的法术、占星。看到作者的时候,才知道他也是一个高中生。他像一个空然突出的冰山,冰冻了一群人,甚至一个青春的阶段,一个青春的层次。他是郭敬明,现在的你,比我更加的了解他。
接着,读到了《左收倒影,右手年华》,那些唯美的文字,明媚的青春无语,留下夜晚和褪不掉的骨骼。然后,《接火车》,一个个青春的时节连接,从春天的第一朵雪开始融化,到夏季的第一阵风吹过,到秋天第一只燕子开始南飞,最后到冬季第一层冰开始冻凝。最后是《天亮说晚安》,黑色的风衣,轻快的单行车,失落的梦,在黎明前夕肢解。再然后我毕业了。来到了书中的新疆,那个神秘的地域,可自己的记忆却是从前。些许的安慰,淡淡的忧伤,轻盈的飞扬,淋漓的幻想。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了。天南海北的分散,飘落。
暗沉替换光明。我们彼此沉默。
时间在胡同的尽头,楼梯末尾,街道边缘,转弯。他们飞出视线。可自己却还傻傻的立在那里,忘却了时间的漫流。
时光把我遗弃,在泛着灰尘的墙脚。
人群就那样在午夜消失不见。不留痕迹,也不发出声响。依旧是久远年代的约定,现在离场,散席。
光彩失落。字迹浮起在长桌的上面。密密麻麻。在睡觉的书堆里,独自张开双臂,对一种存在接触,拥抱。
炎热了三年的塑胶跑道,被磨去了厚厚的棱角,有种苍白的丢失。无数的脚步留下层叠的履迹,接着瓢泼的大雨让它们走向终结。还好,我见不到它们的解散,分失。我快要离开这个地方,纯真洁白的高中影院,帷幕悄悄松解。
高一军训浸湿的衣服,早已在箱底失去了鲜艳的光泽。黑瘦的教官,应该退伍在家了,或者找寻到了另一种生活的美丽。他一呀一的洪亮响彻寂寞的夜空。
离开校园的老师,或许在怀念我们这些狂躁的叛逆的孩子。神的孩子在跳舞,神不会愤怒的。他一定在静静的微角处,看我们的笑容和哭泣。
埋藏所有回忆/出发不带行李/路上会有奇迹
幻想中的单身旅行/一路有刺激不必怀疑
世界每刻都有精彩/体验这新奇
脱下外衣换个心情/不去想下一站在哪里
只要尽情投入着迷/就让照片记录下每一个心情
时光交替转换场景/眼睛看到的风景
陌生人背影/全是珍贵纪念品
考试的那一天。天很阴。
在发下语文试卷的一刹那,外面响起了一声很响很响的雷。我颤抖了一下,日光灯亮起,泛着忐忑的光芒。写下学号,姓名,学校的时候,雨水瀑布一样倾泻。我们似乎静坐在海洋中的岛屿,大雨隔绝了以前的世界和凸凹的大地。我们在四面八方的光线缭绕下,沙沙的起航。
雨一刻都没减弱,整整2小时30分。哗哗的,怦怦敲击玻璃。我抬起头看见雨水渗进教室,在窗台的下面一片潮湿。我写着心中的文字,不知道前途的书写,总有点顾虑,可还要写。当停下笔的时候,我想起了外面等着的家长们,有的已经来到这里好几天了,最温柔的话语,最可口的饭菜,最舒适的床铺,在孩子的面前穿梭,落寞总会不知不觉地流下,然后偷偷地擦掉。
交卷的铃声响起,我站起来,却发现雨帘很细了。走出乳白色的楼房,很多的雨伞焦急的张开。虽然雨很小了,可雨伞依然在惯性般的展开等待。走出楼道口的时候,抬头看见自己的目光和一双双陌生的目光交接。他们是多么的和善。游动的瞳仁,把生活的蔷薇花开遍天涯。望向蓝天的时候,叠云涌移,飘向远处,远处。
阳光快爬出包围了吧。
是04年的7月7日。
时光在缕缕尘灰中放映,只会向前。逆流的时候,在空旷的草地上,在夏日的紫藤架下,在窗外飘起的第一缕冬雪时,在秋风吹落最后一片树叶的黄昏,在春天第一粒种子开始破土的晴天,和许多许多的莫名时刻,灯熄时,停水时,下课时,跑步时,但这些都绽放在我摸不到的空间。
空洞的幻觉,不自觉得游恋。
生活,像一年级写字用的田字格。很多很多的横线和纵线在交错,密密又麻麻。其中,存放着无数的欢喜和感伤。月光轻盈,音韵流长。大部分的细节都被慢慢的遗忘,留下一部分维持生命的回忆。
我是否应该学会感谢记忆呢?
走出考场,我把高中时代彻底的甩落在一个霞光骤升的黄昏。因为云层之上是自由的地方,可以漂流到很远,欣赏到很多的山野和水涧,可以让很多的莺莺飞鸟纵横。那里是天堂,是梦环的集结地,然后组装成美丽的霞光和火烧云,让地上的人们愉悦,开心和敬仰。
大堆的人涌向出口,涌向另一个世界,清新的空间。
今夜星空不眠。许多的我们在子夜会游荡在熟悉的街道。最响亮的呼喊,最舒适的仰卧,最开心的大笑,在六月忽明忽暗的空气里,流放。震颤了深暗的湛蓝。
我和小D骑着自行车,开始了三年以来的首次轻松的漫游。三年前,我茫然羞赧的踏入鲁西南这个小县城,在整齐的楼层间,开始了青春激烈的奋斗。而今,走出了这个樊笼,呼吸流畅的空气。
三年,我闭绝浮华的侵袭,着军绿衣裤子,蓝色的上衣,白色的运动鞋,在自己心中一个取名荣耀的世界,挥汗,挥笔。烛光,星光陪伴过我很多夜晚。光在,希望就在。我在桌子上学迟到的鲁迅刻下,悲观的人没有流泪的权利。既然尼采可以疯狂的傲视生命,那么我鄙视繁华也是一种歇斯底里的发泄。
明天,我将走向哪里?
不尽的思考,闪烁在睫前。一层一层的随着法国梧桐的滋长,脱节,漫游,漫游。漫长的等待。
燥热扑向脸面,心里凉意却惬意几分。经过中心街繁华的店铺,薄薄的纱裙带着妩媚,传递着诱惑;经过奎星湖,老人们下棋,垂钓的地方;经过金山街,体育中心操场奔跑的少年是否已经疲惫的睡着了;经过文峰街,书籍蒸出久远的哲学和情感;经过北大街,拥挤着各式各样的车辆。
眺望县城最高处,人民医院20层楼顶端的探照灯,用黄色的光柱开始了夜里的转动。
游离。继续游离。
方向是这里到那里。
烈日灼热下退色的路标,指引梦幻的方向。它在远方。
生活在别处。米兰·昆德把它送向全世界。
我们终会离开这六年流过的河段,去找下一个驿站。
我回头,六年的时光缩短成一寸的胶片。
有飞扬,有沉落,有闪烁,有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