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爸爸离开我们已经21天了，2020年的7月16号，我永远不会忘了那一天。

前两天妈妈来我家住，和我婆婆坐在门外聊天，我在屋里隐约听见妈妈的叹气声，听到妈妈说怕回家，一进家门，家里空荡荡的，没有说话的人。

我听到了，很难过，很难过。

婆婆开导她说：人，总要经历这个阶段的，时间久了就好了。

婆婆还跟妈妈说起一个周围的邻居，一个失去丈夫，又死了儿子的女人，别人都担心她怎么活，可是，她一个人硬把生活熬下去了，该吃饭吃饭，该干活干活，日子照样过，想不开又能怎么样？

忽然想起余华的那本《活着》，主人公富贵的一生目送了多少亲人的死去，自己的妻子，孩子一个个死去，他的内心该是怎样的凄凉和绝望，可是，他还是坚强的活下来了。

富贵告诉我们：那些难过的日子，都会过去的。

二

怕妈妈孤单，这两天我都带着儿子在娘家住。

陪她聊聊天，做做饭，看看电视，过简单的日常。

昨天陪妈妈去地里，遇到隔壁田地在地里干活的熟人，我们站在地头聊了几句。妈妈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地里有草，就弯下腰去前面拔草了。

邻居走过来，压低声跟我：你多来看看你妈，或者让她去你家住，别让她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的。你爸刚走，她一个人在家肯定不说舒服。谁知道事情这么突然呢？

我苦笑一声，眼中泛着泪花。是啊，谁会想到这么突然呢？

我想起妈妈哭着给舅舅打电话，说爸爸不行了……一切都太突然，大家都没有想到结果是这样。

自从爸爸出事，周围的人，亲戚，朋友太多太多的人这样劝我：事情已经这样了，多照顾你妈吧！

我虽然理解妈妈的孤单，但我还是没办法理解她的痛苦。爸爸突然离开了，一夜之间，我们失去了爸爸，她失去了丈夫。

他们感情很好，很少看到他们吵架，因为爸爸身体不好，妈妈总让着爸爸。

这个家里，妈妈的贡献远远超过爸爸，妈妈把爸爸和我们姐妹几个，都照顾的很好。她是一个乐观，坚强的好妈妈。

可是，谁又知道，爸爸也是妈妈心里的依靠呢！

即使再拌嘴，再意见不一致，他们也没有很凶的吵过架。

妈妈跟爸爸说，人家都说老伴儿重要，我不出去挣钱了，在家好好伺候你。爸爸还开导妈妈说：你可不能这样想啊，人活着，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我想，爸爸的意思是，人，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一个人。

记得有一个实验，把你人生中重要的人列出来，很多人写了，父母，孩子，配偶。接着，让把你可以舍弃的划掉，一次次选择，一次次舍弃，到最后，只剩下配偶。

配偶，是能陪你走的最久的那个人。

父母，总有一天会舍我们而去。子女长大后，会离开，会有新的家庭，新的生活，能陪你走到生命最后的，只有另一半。

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彼此熟悉，彼此依靠，另一半突然离去，谁又能忍受呢？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在死亡面前，我们都是被提着线的木偶。

爸爸走了，把最深最深的孤独留给了妈妈。

今天跟妈妈聊天，妞妞在那里数手指头，奶奶，爸爸，妈妈……妈妈指着她另外一只手说：姥姥，舅舅，姨，妈妈。妈妈忽然愣了一下说：呀，咱家剩四口人了。

我没说话，我看妈妈低着头，很伤心的样子。她忽然说出的那句话，好像忽然提醒了她，这个家，已经不是五口之家了，只剩下四口人了。

我想安慰她，但我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语言。只有沉默。

我们这个五口之家持续了很多年，我最喜欢的数字就是“五”，因为我的家庭成员有五个，我爱他们每一个人，我的父母，我的同胞弟弟妹妹。

可是，爸爸走了，不再是最初的完美的五口之家了。

我好想念他。

三

那天在车里，我忽然就想爸爸了，一想到爸爸，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下来。我边开车边哭，嘴里喊着爸爸，谁能把爸爸还给我啊？

出殡的时候，姑姑不让我们哭爸爸，哭“爹”，可是我们平时都是喊爸爸的啊，那个爹，好陌生，只有喊出爸爸，五脏六腑才会痛死。

还有一次，带着两个娃在路上遛弯，看着地里的庄稼，想象着爸爸站在地里干活的样子，忽然就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流出来。

儿子在后面坐着，我哭着跟他说：你想不想姥爷，我好想他，那是我的爸爸啊，可是，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儿子在后面默不作声，我哭了一阵，平复了一下情绪，边骑车边跟哽咽着跟他说：你想想，如果你的爸爸没有了，你会不会难过？姥爷是妈妈的爸爸啊，你还有爸爸，可是妈妈却没有爸爸了，说着又哭了一阵。

我戴着遮阳帽和口罩，它们几乎完全把我盖住了，我可以任泪水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不用担心路人异样的眼光。我的伤心，我对爸爸的想念，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被别人看见。

这是最难过的两次痛哭，哭一哭我的爸爸，我最爱的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再也见不到爸爸了，那个给我生命，养育我的亲人，那个爱我护我的人。

再也不能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