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看到北面的窗玻璃上竟结满了窗花,用手指甲用力划几下,一层层冰霜便掉下来。只是,如今的冬天,并没有刮风,那些北风呼啸的寒冬好像只留在了儿时的记忆中。
穿过半个世纪的岁月,我仿佛又回到了七十年代那凌冽的寒冬之中。那些久远而又鲜活的场景,那些苦中作乐,不乏幸福感的瞬间,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徐徐展开。
记忆中,儿时的冬天异常寒冷,夜里,时常会听见北风呜呜的带着哨音刮过窗台,震得门窗哐哐作响。老奶奶吓唬我说:听!外面猫猴子在抓不睡觉的小孩,赶紧闭上眼。年幼的我蒙上被子,想象着猫猴子发怒嘶疯的样子,不一会儿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早上出门上学会觉得空气中都结了冰,到处冰冷坚硬,人像进入了冰窖一般,鼻子不一会儿就冻的通红,脸更是象小刀划过,裂开了一样的又疼又痒。
那时孩子们大都没有秋衣、毛衣之类,口罩、手套之类更是稀罕物,棉袄里面有时就是赤裸的胳膊。手插进袖筒,风依旧能钻进去,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暖和气儿。
坐在冰冷的教室里同样冻的手握不住笔,棉鞋套在脚上,脚依然冻的僵硬、发麻,脚趾头犹如无数个针尖儿在扎。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会有学生忍不住轻轻的跺脚,一个两个,一下两下,此起彼伏。
记得有一次,老师说:“同学们觉得冷就跺跺脚吧”,话音未落,全班砰砰啪啪的脚步声立刻响成一片。我后面的男生脚跺的尤其响,我回头无意中看到,他竟然穿的是一双露着脚趾头的单球鞋。不知道那脚会冻成啥样。
我家里有一个憋炉气炉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大概与它的特性有关吧。它啥样子现在想起来像个压缩的腰鼓,只是通体是铁质的,放上劈材,上面再放上煤块,从最下面用报纸点上火,炉子就开始冒烟,一会儿烟就会越来越浓,像大憋气一样,浓烟突突的往外冒着冒着,火哄的一下就起来了。烟也就变得稀薄。等到火烧到一定火候,烟就基本看不到了。
冬天的傍晚,父母下班后会用劈材头塞进炉膛,用报纸点上火,把炉子生起来。
炉子后面有一个连接烟囱的地方,要把三四节烟囱接起来,从墙上引到屋外,为了防止风顺着烟囱倒灌进屋里,还要在烟囱的尾部套上一个拐脚,让烟往上排。
每隔一段时间,父亲还要将烟囱一节节的卸下来,将里面积聚的烟灰清理干净,否则时间一长,烟灰结成厚厚的灰垢堵在烟囱里,炉子就不好生着,即便着起来,火也不旺。刚清理完烟囱的炉子着起来火势很大,在炉膛里哄哄作响。
炉子热起来外间屋里暖和多了,(那时候还没有客厅一说,房子就是里外间)但里间屋里都还是冰冷冰冷的。冬天的晚上,没有电视、没有其他娱乐,一家人就是围在炉子旁取暖。
家里有一个有线广播,四四方方,那时候算是很高级的物件了。挂在炉子上方的墙上,可以收听县里的广播节目,机身一侧有一个能够旋转的声音控制扭。每天睡觉前,听完天气预报,一天的广播就结束了。家人也开始准备睡觉,睡觉前,要记得将广播的声音控制纽拧到最小。不然第二天一早,睡梦中突如其来的一声“东方红,太阳升”的音乐声响,会像午夜惊魂一样,把人吵醒。
那时冬天每晚的天气预报,几乎都在零下十几度以上。每天晚上进被窝成了考验勇气的时刻,暖了一天的身体,碰着冰冷的被窝,凉的让人呲牙咧嘴。
常常是脱去棉裤,身上披着棉袄,抱着两条腿蜷缩在床上,迟迟不想往被窝里钻。妈妈时常会在我们姊妹一旁鼓动着说:"看谁勇敢!看谁进的快!进去就暖和了!"。
炉子生起来除了做饭就是烧水,一壶接一壶的开水,两个暖瓶早就灌满了。接下来就是灌暖水瓶,用它来暖被窝。那时候,家里有一个暖水袋,算的上家里的贵重物品了,其他就用那种挂吊瓶用的瓶子代替。
有时候水倒进去,瓶子厚厚的底儿会炸开,有时候瓶口的橡皮塞不结实还会漏水。但有了它好歹像有了救星一样,毕竟脚可以伸开,小心的蹬到瓶子上,让它在被窝里来回滚来滚去,不至于整个晚上不敢伸腿,以致一夜被窝都暖不热。当然,因为瓶子不保暖,早晨的时候,它在被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的冰凉了。
运气好的时候,碰上星期天爸妈在家生炉子,我们姊妹睡懒觉醒来能穿上烘烤完的棉衣棉裤。妈妈捂着烤好的棉衣招呼着:“快起!快起!还热着呢,快点穿”。烤好的棉衣裤似乎比平时厚实、轩软了许多,胳膊腿伸进去,果然热乎乎的,那感觉简直太舒服了。
有一年的冬天,我的手背先是起了冻疮,后来化脓溃烂,和手套冻在一起,手疼痛难忍,不敢往下放,晚上不能脱衣服,整个冬天就用绷带把胳膊用带子吊起来挂脖子上,象战场上的伤病员。
别人说得了冻疮会年年犯。妈妈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土方,用麻雀的脑子加上山楂,在炉子上煎,然后涂在溃烂处。
憋炉气炉子上面有个铁质的盖子,一大一下,一个是外圈的铁环,一个是内圈的小的圆圈,有个挂鼻,用铁勾很容易就把它们依次放在炉子上,不烧水的时候,就把它们这样盖在炉子上,使其不断发热,以此取暖。有时烧的时间长了,厚厚的铁片竟被烧的通红。
妈妈就在这上面制作了那个偏方,手冻坏的地方果然慢慢的就好了,从此再也没犯过。
如今的孩子再也体会不到受冻的滋味。那些属于他们父辈、祖辈的经历,如今也已成为历史,变成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