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
一车散客组成的旅行团。单个儿去玩的有三位:一个是许昌小伙子,黑,且胖;另一个来自信阳,很瘦一中年人;还有一女,即本人。听导游和司机助理小声统计,旅伴还有平顶山的一对情侣,周口的两个女孩,信阳的三家子,还有长葛的小孩大人一大帮——简称长葛帮。此刻,还没有一张熟面孔。
一大早从黄山北门出发,途经光明顶,对望莲花峰,过半山寺,绕天都峰,转而从南坡下山,来到遍地温泉的汤口镇。此时已近黄昏,一天的跋山涉水搞得整车人个个筋疲力竭饥肠辘辘,有人提议先到宾馆休息一下,洗一洗。导游小孙毫不客气地说:不行,一洗一歇,拖到什么时候去了?先吃饭,然后再回宾馆!口气坚决,不容反驳。
被地导带到一个酒家,胡乱吃了点东西,再掉转车头去预定的宾馆。等导游拿到房卡,服务员招呼大家交上身份证做个登记。一个绿豆芽身材的男子高声嚷嚷起来:怎么还要身份证?没带没带,在旅行社交费时不是看过了吗?怎么......导游过来打哈哈:算了,没带的算了;带了的客人请把身份证交给我,马上送还您的。后来听小孙讲,此君乃“长葛帮”的“头领”,也算是代言人吧。
登完记,导游开始分发房卡,说:今天三人间只有两个,不够,现在已订不上......话音未落,“绿豆芽”就以闪电般的速度撞到导游手边,一边顾自去抽房卡,一边说着:先给我们,我们是两家,正好六个人,三人间都给我们!导游闪开身子解释:听我说,不是只有你们是三口人,给你们一个吧......“不行!”绿豆芽不等他说完,挥舞着两条细长的胳膊道,“不给我们三人间不行!” 导游无奈地看看其他人,见并无人公开跳出来和绿豆芽抢,才不情愿地把房卡递给他。
一个戴眼镜的瘦女孩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一个人吧?咱俩住一个标间好吗?我看看她,20多岁的样子,挺朴素一女孩。好吧!我答应。我们正等着导游叫自己的名字,许昌的小胖子拉了女孩子一下,说:走吧!他都上去了。女孩犹豫了几秒钟,心事重重地随小胖子上了楼——看来她今晚不会和我同住了。于是,全陪导游小孙和我住一个房间。
小孙和地导商量事情,我早早躺下睡了。不知几点,小孙回来,小声问我睡着没有,我说还没。于是,她一下子兴奋起来,用紧张的声音说:今天真碰到奇事了,我带团这么久什么人没见过,可今天的事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什么事?我的睡意顿时飞到了爪哇国。
咱车上有一对平顶山的恋人知道吧?那女的被许昌的那个胖胖的年轻人撬跑了!
什么!不会吧?我吃惊。才一天时间呢,加上车上的一夜,也不过一天一夜,有这么神速的一见钟情么?他们座位也不在一块儿,小胖子挨着我坐呢。
小孙大概累坏了,呵欠连天地说:谁知道呢?平顶山那男的在楼下哭着喝酒呢,怎么劝都不进房间,说是不和水性杨花的女人住一间房。我劝了半天,口都干了,头也抬不动了。咳,不说了,睡觉!
尴尬
第二天的游览地点是凤凰源,据说是两山之间的一个大峡谷,入口处盘踞着一个小小的村子,曾有某女名人来此地游览,并在一块大石头上题了字。得知今天不会受爬山之苦,时间也比较宽裕,大家很放松,说说笑笑地去餐馆吃东西。我在餐馆外的石板上坐下,举着相机取景玩儿。一个着黄色夹克衫的小伙子从餐厅走出来,叼着烟,在我不远处坐下。知道是同车的,就招呼他:这么快就吃完了?知不知道去凤凰源需要多少时间?他笑笑:没去过。见他没聊的兴趣,我又举起相机。这时,许昌小胖子走过来,嘻嘻哈哈地说:唉,昨天可把我累躺了,现在腿肚子还疼着,这次来,收获不大。见我们不太热心参与谈话,他搭讪着说,我到车上歇会儿去。
见他一副公子哥儿的侉相,我忍不住对黄夹克说:他还没收获呀,属他收获最大了。黄夹克笑问,什么?我接着说:听小孙说小胖子把人家女友都抢跑了,蛮有收获的嘛,哈哈!
见黄夹克没搭腔,只仰头抽烟,我朝餐馆门口转过去,随口对他说:我去看看丢了女朋友的那位老乡长什么样,呵呵。
我当然认不出哪位才是。上了车,问小孙,小孙神秘道:你跟他在外面聊了半天,居然还不知道?
天哪!我顿觉五雷轰顶,一瞬间,神经激灵灵像身处险境时乍了毛的猫。定了定神,我对小孙说:今天我吃错药当了一回长舌妇,居然跟那人说要看看女友被抢的人长什么样,我该怎么办?他一定非常生气,非常恨我,非常......小孙打断我:没事大姐,小伙子人很好,别担心,大家彼此互不认识,没什么的。
我知道她是宽慰我。我必须弥补我的过失,否则,我决不能原谅自己!
到了凤凰源,所有人都下了车朝景区入口走去,我看着黄夹克,一个人在一个紫藤长廊下坐了,又掏出烟。我忙走上前,欠欠身,说:你看,真是对不起呵,刚才我说的那些话真是糗死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他放下手里的烟,忙笑笑说:其实,大姐刚刚说要看看那个人的样子,我都想对大姐说别找了,我就是,呵呵,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我们只是吵了嘴,没啥事儿!见他那么豁达,我更感到自己的戚戚小人心。问他怎么不进去,他回说不想看,看来心情很糟。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既然来了。我邀请,他拒绝了,让我赶紧去追导游,自己仍坐下抽烟。
茶的价值
坐进茶园的茶室,看年轻美丽的姑娘表演茶道,一轮,又一轮;一种茶尝过,又换另一种茶。表演的同时,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茶的产地,来历,传说;茶的品质,色泽,功用;茶的冲泡技巧,冲茶的用水讲究,喝茶的品味程序等。边听边想,如果我是她,会不会对面前这群假模假式的游客嗤之以鼻呢——什么都不懂,岂不是对牛弹琴?说有些人是牛还真没冤枉他:握住姑娘递上的茶杯,一饮而进,动作端的爽快,犹如梁山好汉的群英会。本来喝得神清气爽,此时离开应恰到好处。可美丽的茶室姑娘不放你走,她还要向你推荐茶叶——极品的茶只卖比白送略高的价,不买是你的亏,你不光自己要后悔,回家后,家人也替你遗憾......这些言辞打不开你的钱包,她还会甜甜地叫着大哥大姐,让你看她为你把茶装得多么实在,让你觉得你是拿一盒茶的价钱买了两三盒的茶,便宜占大发了。还不买?怎么?帮帮忙吧大哥,一看您就是朋友很多的豪爽性格,给朋友捎一盒回去,好体面呢!
那就买吧!黄山毛峰,二两装,打七折,75元一盒。
一到宏村,穿街游巷之间,见一些人家,或老人,或妇女,坐在自家低矮的小马扎上,边看游人和被游人看,边动作娴熟姿态优美地炒着茶。面前是一口小铁锅,锅下面是一只更低矮的小炉子。一只手从竹筐里抓一把嫩嫩的鹅黄色的小叶片,放进铁锅,另一只手代替锅铲,不停地翻,转,搅,拨,抖......动作繁复,看得你眼花缭乱,炒茶人却不急不躁,一副悠然的神情。没人用饥渴的充满欲望的眼睛盯着你,可你闻着茶的香味越来越浓,就像佳肴挑起了你的食欲,非要买来尝尝不可。
那就买吧!黄山毛峰,二两装,不讲价,10元一盒。
茶的价格,有时候你得承认和人的价值一样——不要自视过高,得承认人也是有价的,就像这茶,待的地方和位置不同,价值自然不一样。
手的位置
在宏村的街巷里徜徉,有种逛步行街的感觉,几乎忘了自己是在一个陌生荒僻的小小山村。
游人一伙一伙的,三五成群,像时断时续的流水。一个人拿着相机,捕捉着令我心动的东西:一块古色古香的墙砖,一枚与众不同的竹雕,或是人群中吸引我目光的情景。就在我前面几步远处,并行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粘住了我的目光。男人已进入中年很久的样子,头发已不像他希望的那么茂盛,体面的衣着。我脑子里没有名牌的概念,猜测它们应该是名牌吧?据说名牌服装连猪穿起来,都能穿出一种名牌猪的风度。女的很年轻,也许该用“非常”一词,背影婀娜多姿,正面颜值可以靠想象去补充。吸引我的是男人的右手。他走在女人的左侧,右手抚在女人的臀部——我们通常说的“屁股”上。那动作就像年轻的母亲轻抚宝宝的小脸儿,带着无限的情意,无限的温柔。于是,我和大多数脑子没问题的人一样得出一个结论:此女不是女儿,不是妻子,也不会是妹妹,更不会是同事。一个中年男子和妻子同行,关系亲密的会把手搭在妻子肩上,若关系平淡,两人之间会有段距离,避免身体接触;一个中年男子和女儿同行,会让女儿挎着自己的臂弯,或用自己的手浅浅的牵着女儿的手;一个中年男子和妹妹同行,距离比与妻子稍远,走路的姿态更随意放松;一个中年男子若与同事同行,会稍侧点身体以示尊重与平等,距离和妹妹差不多吧。面前这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做着这样的动作,是在展示自己的愚蠢呢,还是在炫耀自己的得意呢?
不可小觑手的位置哦!
座位风波
回程途中,车子里装满了疲惫和慵懒,充溢着高潮过后的厌倦和沮丧。按道理说,玩得尽兴该高兴才对,可事实就是这样,极乐过后,人们会暂时丧失快感。于是,沉寂笼罩着回程的旅途。窗外一片茫茫黑夜,不久前刚过了长江,是江上的点点渔火告诉我的。大约将近12点了吧?车子离开高速公路,进入一个无人区般的服务区,车加油,人喝水。黄夹克进了超市,买了两瓶饮料,一瓶是水,一瓶是粒粒橙。我留心看着,自从发生了那场尴尬事件,我就一直关注着他和他的女友——那个曾要求与我同住的瘦女孩。他喝了一口水,顿了一会儿,径直朝坐在车后部的女孩走去,把饮料递给女孩说:给,喝点吧!这可是两人几天来第一次说话,女孩无语接过。我开心地笑了,不顾别人奇怪的眼神。我想,这两个人一定会和好如初的,不信等着瞧。
离开服务区,汽车继续行驶在苍茫的夜幕中。困倦把我拽入混沌,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引发了整个车厢的“地震”。小孙厉声叫道:司机,快开灯!
出什么事啦?有迷糊的声音在问。
大家都往车的后部看去,刚好看到那男人把跨向前面座位靠背的腿收回自己的位置。司机助理飞快跑过去,问男人想干什么。男人说,我不想干什么,就是想坐前面那个位上。司机助理说:你有位子,怎么偏要坐人家的位呢?男人说:那位不是空着的嘛,又没人坐,我为什么不能坐?可这女人居然不让,我非过去,她竟然叫起来,成心搅得大家不安生。他说着,指着前排座位上的女孩。女孩默不作声,既不替自己辩解,也不反驳男人的话。人们议论纷纷。司机助理劝男人:你就坐自己位上吧,别折腾来折腾去的。可男人不听,非得坐过去。那个漂亮的女孩说话了:这个空位是我朋友的,大家都知道她去了上海,可这个座位是我们花了钱买的,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他想坐,行,把座位钱给我。男人一听,火了,准备用强跳过去。这时,黄夹克窜过去,冲男人喊道:我看你他妈的欠扁!你自己好好的位不坐,非得他妈的挨着女孩子坐?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种东西,看你他妈的还敢翻了天了!
众人见此情景,忙拉住黄夹克,他的女友也小声劝他坐下。抢位子的男人见势不妙,后退一步,说:不坐就不坐,什么了不起。
导游趁机息事宁人地劝大家再睡会儿,车上就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如果你不曾独自出门旅行,如果你不曾做过背包客,那真是人生阅历的一大损失啊!正如你没去过森林,永远体会不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