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得周围的山啊树啊,都很明亮。天蓝云白,色彩都无比纯粹,因而格外鲜艳。这样的天气里,我总想象世界沉入了水底,但一定是浅水域,阳光照得透底,明亮又被洗涤,清凉干净,一览无余。
薄雾和尘埃褪去,山上的植被看得清清楚楚。从最底层的河堤上升,是黄绿的水稻,碧绿的红薯,绿夹枯黄的玉米,然后就是一蓬蓬丝线状的草,一团团的矮灌木,掩映着屹立了多年的灰蓝色墓碑。
轻风摇晃高高的树,它们在亮光里大幅度地缓慢晃动。接着树下的玉米也晃动起来,顶头的灰色枯花横七竖八,洒在长长的柔软的绿叶子森林里。然后风吹过来了,吹得门吱嘎吱嘎响,嘶哑叫着一点一点合拢过来。河堤上平铺的绿意都翻腾起来,高一点的玉米,绿夹杂褐黄的长叶片翻滚,跌落下来,青色的花生叶连接着黄绿的水稻株都翻滚起来。全部朝我这个方向翻卷过来,跨过河,牵动楼下纤细的苦瓜藤,篱笆架上南瓜的大朵儿黄花,都跳跃起来。苦瓜花和南瓜朵儿都是明晃晃的金黄,看不出有甚么色差。苦瓜花是五瓣儿的金黄,像一串儿星星在摇,看起来像活泼的小孩儿。南瓜花平铺,大朵大朵的,花瓣儿间分隔不甚明显。昂着头直面太阳,看得见底下绿色的杯状花托,连着一截儿布满白绒毛的藤条。我无数次碰到过那绒毛,在成年的藤条上扎手。那是南瓜自我保护的盔甲。风吹得大花摇晃得厉害,吹得花边儿卷起来,一会儿舒开一会儿合拢,让人想起夏天风里飘动的裙摆。那黄色的花片质地极为纤薄柔软,我竟也找不到可以类比的事物,能如这般有灵气的。四分之一竹筒围成的篱笆,一根杉树固定四角,花朵儿在杉树锈红色的松软树皮上攀爬,绿叶绿藤遮盖了篱笆,黄花依次冒起在树干中上部,在树干顶端飘摇无所依托,风吹来,它们像蝴蝶,快要飞离枝头。
穿过重重植物的清香,风终于吹到我这里来了。把头发吹进我眼里,不得不无数次拂头发。阳光还没来到屋檐下,檐下阴凉湿润,尤其适宜静坐旁观:木头边一只蜜蜂徘徊,试探着要做一个窝。燕子掠过,被我眼睛捕捉。四五岁的小孩在远处的河里摸鱼儿,清凉的一丝风,吹得欢声隐隐。
想十多年前我也是摸鱼的孩子,曾顶着烈日的那种燥热,今再也不能让我感到开心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