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真是中国人对时令最好的诠释,这不,清明未到,便已细雨霏霏,从我的办公桌向外望,是一片灰色的湿漉漉的苍茫的天。
刚刚吃过午饭,此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走廊里,有午间音乐在若有若无的飘着,是李闰珉的《雨的印记》,琴音如淙淙流水,营造出一片冰凉的寂静。据说是星夜中的一场骤雨激发了李闰珉的灵感,从而创作出此曲。可见,“雨”这东西,自古多情,不分国界、不分年龄。春雨细腻,秋雨缠绵,夏雨热烈,冬雨冷峻,在漫长而寂然的光阴里,一场雨的到来总是猝不及防的触动我们柔软的内心,催生出无限依依的情怀。
想到毕业时的那场雨。滂沱的大雨顺着小酒馆的窗玻璃蜿蜒恣肆,为我们浓重的离愁做了最好的注脚。我们唱歌,从李叔同的《离歌》到李谷一的《难忘今宵》;我们喝酒,从青岛燕京到襄阳黄酒;我们吟诗,从席慕蓉的《渡口》到苏轼的《南乡子》......二十岁的我们太年轻,痛饮也罢,欢歌也罢,沉默也罢,流泪也罢,不过是我们用挥霍的青春为毕业送上的一个张扬的仪式。
想到恋爱时的那场雨。最爱的是雨夜里开着车在街头踯躅,橘黄的车灯穿过重重的雨帘,穿透暗黑的夜幕,有时有说不完的话,也有时就那样静静地疾驰着,仿佛驶向遥不可知的未来,也仿佛这一刻就是地久天长的永恒。你总会纵容我浪漫的小情结,记得我说,最爱看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吵架了,女主在雨夜的街头哀伤而无助的走着,男主开车追上来,电动玻璃缓缓的降下,车内,男主强硬地说:“上车”,车外,是女主决绝的眼神。那细节,不知怎么就那么打动年少的我,成为我对爱情最浪漫的怀想。告诉你这个细节时,正是一个有雨的夜晚,你说:“那还不好说。”递给我一把伞,你陪着我像演员一样,把这个情节演了一遍又一遍。“少年情怀总是诗”,走过沉沉岁月,当日情怀也如杳杳钟声,散落在不可知的春风里。
想到聊天时的那场雨。“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认识你之前,我从不相信一见如故,但是,那个雨夜,在艾美餐厅的落地窗前我们天南海北聊的酣畅时,我以为我们已相识千年。工作、生活、读书、旅行......每一个话题都是无边的海洋,让我们在彼此语言的包围中感受着失重的愉悦。窗外雨雾潺潺,大理石的屋檐在雨雾中浮漾着湿湿的流光,昏黄的灯光在雨里静默着,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抚慰。不知怎么就让我想到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想到宿舍楼前的那场雨。08年,对中国来说,最大的事件就是承办奥运,对我来说,最大的事件就是邂逅了你们。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九年级,二百多个凌晨,陪着你们晨读,二百多个深夜,看着你们入睡,我用无怨无悔的付出成就了你们,你们也用至真至纯的爱成就了我,至今仍保存着那些日子里你们为我写的诗、作的文;至今仍记得男生宿舍楼下水管道堵了时,你们不怕脏不怕累疏通管道的手;至今仍回忆着我的脚步走过时女生宿舍里淡淡的芬芳与暖暖的窃笑;至今仍感念着那个雨夜,孩子们追出宿舍送上的雨伞和拥抱。光阴逝水,九年后我们坐在桌前,举着酒杯,共同追忆着那把雨夜的伞,感念它见证了我们穿越时光的永恒的温暖。
想到母亲离去时的那场雨。“一别芳容,三经寒暑,断魂惆怅无寻处”,多年病痛,我无法评说母亲的早逝对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多年恩怨,我也无法揣测母亲的早逝对父亲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只知道,母亲走的时候是最冷的冬天,抢救室外的我一直在发抖,每一寸肌肉都在抖,三年过去了,至今,我仍然不敢经过抢救室的门口,只要靠近就会全身发抖,手心出冷汗。母亲在时,写过太多关于母亲的文章,总是带着一种第三者的审慎和旁观者的冷静,想用我不动声色的笔触去写出一个菟丝草一样的女人悲凉的一生;母亲去了,才发觉,母爱是多么不需要审慎和冷静,对我来说,她首先是母亲,然后才是女人和妻子。
想到.....
余光中说:“雨,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我想,这个午后,我大概也是一颗被冷雨蛊惑的灵魂,隔着湿漉漉的玻璃窗,被唤醒了心底经年尘封的苔藓,连思想都变得潮润润的。我知道,不只是我一个人在这细雨中慨叹、追忆,茫茫红尘,一定还有无数颗湿润的灵魂,像李闰珉邂逅《雨的印记》一样,等待着雨中与你相遇。
期待下一场雨来,让它带走我纷扬的思绪。